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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望:“……”
好哇,可让我逮着你了。
她三两步走进会客厅,吓得莱昂趔趄着从脚凳上站了起来,颇为不安的看向谢择益。谢择益也慢悠悠站直了,拍拍莱昂,让他先离开犯罪现场。
谢择益擡眉笑道,“糟糕!被发现了。”
楚望笑道:“这样的游戏,谢先生觉得很有意思吗?”
“还好还好。”继续厚着脸皮打马虎眼。
“我还当谢先生正经不少,原来耍流氓的本事不减当年。如今还开起教学班来,打算培养下一代,再接再厉的误人子弟了?”
“生气了麽?”谢择益看了会儿她的表情,柔声且正色道:“我玩笑开过头,十分抱歉。
“谢先生自己本事大,会用一些旁门左道的丶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来戏谑女孩子,或者戏谑什麽旁的人玩。闹得别人不得安宁,这是谢先生的本事,是旁人没有的,我十分佩服。schatz,ichliebedich这一类的话,听不懂的语言,往往更显得你本人更有学问气势,是不是?”楚望依旧冷静微笑的说。
谢择益侧着头听了一会儿,笑笑,“窗户外面的话都给你听到了。”顿了顿,他非常诚恳的低声说道:“我道歉——这件事以後一定不会发生了,请放心。”
说完,他快步走到公馆门口,披上外套出去了。
——
也是在一周以後,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都彭先生从南洋回来之後,本是打算直接回法国,却专诚委托索米尔先生找来楚望。都彭先生这次回法国去,是想建一所小规模打火机公司,附带一家私人打火机定制业务。他十分看好楚望的设计,本着想要看到她更多精致绝伦的设计,故而特意来请问她是否愿意给予他一些技术支持。
对于这一点楚望真的非常惭愧——因为这份图纸,本就是来自未来都彭先生的订制公司。她再三谢过都彭先生,表示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未来也未必能能设计出让他满意的作品。
都彭先生失望离去後,索米尔先生却婉转建议:“我认为你是极富有天赋的。即便上一份图纸是出于偶然,但是你想想你的几何图形切割作图——打火机定制业务,是如今非常新兴的男士时尚,未来前景相当可观。几何图形切割某种程度来说并不符合女士时装审美,但是,却非常男士机械火机的设计。对于未来大批量生産,这种构图方式,也相当适合。”
楚望仔细思索一阵,想到:打火机市场还没发展起来,不论她怎麽瞎折腾,都是个祖师爷似的存在。万事开头难,钱不赚白不赚。于是当下便改变主意,索米尔先生也十分乐意在都彭先生离开香港之前,告知他这个喜讯。
由于楚望年纪尚小,一切合同签字与银行账户,她都决定全权交给葛太太。和都彭先生商量妥当後,她只提了一个要求:之前那份打火机图纸请不要开始批量生産业务。她希望这一支,是世上独一份。
都彭先生当然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当天从油麻地乘车回去的路上,透过汽车车窗,她看到六七位少年聚在路边,似乎起了争执。少年们皆穿着蓝黑相间的校服,背着剑桥包,想来必定是市区皇仁书院学生放学了。
因巴士停站,故而她留心看了一下。五个高大的男孩将两个男孩子围在中间打骂,为首一个用粤语说道:“莱昂的母亲是个葡萄牙奴隶,给英国人作贱婢……突然攀上了乔先生,一人得势鸡犬升天,骨子里也脱不了贱籍,和那些澳门场上的葡萄牙婊子没什麽区别!”
另一个说,“你们不知道罢?钧的母亲是个内地裹小脚的怪女人,还是个阿芙蓉癖的芙蓉仙子!所以两人才能成日里厮混到一处……”
另外四个男孩哄笑起来。
楚望脑子里一阵轰鸣,一阵火气便冲上头顶来,不管不顾的撞开人群冲下车。她从前也做过讲师,生平最恨校园暴力上升到辱人父母,故而满脑子都是:“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就知道挤兑人找存在感,让我教教你们教养是何物。”
然而下了车她又冷静下来:这个年纪上的男孩子,似乎最讨厌在异性面前丢人。无论是同龄的,还是略年长可以称为长辈的。
和同性之间斗殴战败了事小,在异性面前失了面子,许久都擡不起头来。
正犹豫间,只听见徐文钧一声气沉丹田的声音:“hauab!dubloedekuh!”(滚吧畜生!)
不得不承认,德语骂起人来非常有气势。况且跨着语种,这一声辱骂,直接骂得那四个高个子男孩愣住了。
其中一个尴尬笑着,反骂道:“你在说什麽鸟语!衰仔!”
莱昂哂笑道:“听不懂是吧!听不懂回去问你们妈妈去,问她:知不知道bloedekuh是什麽意思。”
楚望愣住了。
原来脏话也可以这麽当作武器来用的。
那四个男孩子突然气势上就占了下风,面面相觑一阵。言语上气势不足,那麽下一刻势必是要动武的。四拳难敌十手,故而楚望察言观色,立马冲出去用英文吼道:“英国警察来捉闹事中国学生去挨枪子儿了,还不快跑——”
四个男孩子反应相当敏捷,想来是平日里做惯坏事,被父母亲言传身教惯了,听到英国警察便作鸟兽散,四处奔逃。徐文钧见状,再接再厉的骂道:“kommensiemirnicht!”(别再出现脏了老子的眼。)
莱昂辨认出楚望的声音,远远说:“谢谢。”
楚望冲他笑着摇摇头。
莱昂想了想,又说:“我和文钧入学後时常被人排挤,故与谢先生讲了这件事。他是好人,请你别再责怪他。”
楚望点点头。想了想,说:“脏话可以是武器,但别用它指向自己的亲人,这会使他们伤心。”
徐文钧想必也听见了。但是高傲惯了,只装作没听见似得将脑袋别在一边,理也不理楚望。
不过她知道他是听进去了的。
——
楚望对于谢择益心存愧疚,一直想要找到机会同他道歉,却没在葛公馆再见到他。
有一天她问起葛太太,葛太太说:“哦,他正式毕业回英国授衔了。谢爵士二十几年前在英国认了个便宜亲戚,他和他儿子都因此沾光得了国籍。他运气倒也好,这位便宜亲戚唯一的儿子死了,英国法律层层盘查,终于发现,谢择益得袭个爵。你说可不可笑?黄人男爵——虽然他生的是挺白。这爵位论理来说绝不能给他,但他在美国念书念出了名,临毕业非得授个中尉不可。故而这层关系落下来,议案层层审,审查结果是:袭肯定袭不了,但勉强能享受一点男爵的特权。虽然沾不到几分薄田,但好歹也算是个便宜贵族。”
楚望哦了一声,问道,“那他什麽时候回来?”
“回香港?”葛太太想了想,“他自请许多次要去上海租界作巡官。授衔之後大约也在三四个月以後了。那之後,约莫直接去上海了罢,兴许在香港是见不到了。”说罢,葛太太看看楚望的神情,笑着说:“他这个人好玩得紧,没了他,这公馆里头倒也不那麽热闹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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