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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太太一乐,由着她去了。
回了屋,楚望让穗细给葛太太拿条围巾出去。吩咐妥当,折返进长廊,影影绰绰的,长廊中间一个高高瘦瘦影子孑立在那里,也开着窗户正吸着烟。想来楚望与葛太太都出去了,身为单身狗的谢择益也不愿在屋里吃那两人的狗粮,只好出了屋子,满腔愁绪的吸烟。
似乎感觉到有人过去了,谢择益侧过头,见是楚望,便将手里那支烟拿远了些。
走近了些,楚望道,“谢先生牌品很好。”
“嗯?”谢择益偏着脑袋,假装听不懂,又说,“新玩牌,手风大都不错。”
楚望笑了,“下把蒋先生庄家。”
“哦?”
楚望接着笑,“兴许还要接着麻烦谢先生。”
“哦,”谢择益这下反倒听懂了,“那你将要怎麽谢我?”
楚望正想着要怎麽谢他,谢择益却笑着将烟蒂扔进烟桶里。
也不等她答复,转身将回廊门拉开,将楚望请进屋去。
——
那天楚望与谢择益在牌桌上联手使蒋先生中了三番,成功将弥雅与蒋先生婚期提前到圣诞假後,新年第二天。弥雅气得大骂楚望与谢择益狼狈为奸吃里扒外,蒋先生一边安抚小媳妇情绪,一边笑着许诺要给楚望与谢择益一份大礼。
因谢老爷子从前授了爵士衔,从英国体面的回了香港,想要在香港更体面些,便将自己元朗镇上一所花园别墅与田産捐给基督教会,算是庙産。蒋先生打听到这回事,为了使岳丈大人面上分外有光一些,故而特意将两人订婚仪式将在元朗镇举行。
因上回文钧与莱昂的事,楚望心里对谢择益本就有些歉疚。听说他暂时穷到找不着住处,楚望想了想,便同葛太太说:“我那修缮好了,不如便让谢先生暂住着吧?反正我也不去上海,不舍得租给别的什麽人住,空着也是空着。他不是因这事来想来找您麽?姑妈便以你的名义让他暂且住着便是了,不要说是我说的。”
葛太太又纳罕又好笑:“你都没去住过,舍得让人先去住?”
楚望认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叫他别将女朋友带回去就是了。”
弥雅婚期是订下来了,葛太太却三天两头逮着楚望发落:“再有几月你也十五了。那麽你打主意什麽时候让姑妈喝上你的喜酒?”
楚望打哈哈:“姑妈别恼。况且这事我也不能拿主意啊。”
葛太太道,“那斯少究竟几时毕业,这麽久了,怎麽也不回个信说说,急死个人。要麽姑妈拍个电报去他学校里问问?”
楚望乐了:“姑妈怎麽不托人在泰晤士报上登报催婚呢?”
葛太太盯着她瞧,“这主意不错,这就叫穗细去登报。”
葛太太说着就要动身的意思,楚望忙不叠将她整个拖住,大笑:“姑妈饶了我!他修着双学位呢,我也还要等假期考试过後才正式毕业,现在算什麽!”
姑侄两虽是闹着玩的,不过楚望也明白,英国久没回信,《亦报》上的故事却一直在刊载着。她面上虽不讲,葛太太也想激一激她,好瞧一瞧她是真的不急,还是只是在端着架子。
说不着急,倒也不全对。即使在通信发达的百年之後,两个闲人想要联络着,也还隔着七八小时时差;若是各自忙了,三两个月也未必说得上话,更何况是这个年代。
只是久不通音讯,想了解一下近况却无从了解起,总不免有些牵挂着。
不过楚望也有自己的诸多事情要去做,偶尔能从《亦报》上知道这个人还在地球那一面活动着,那就比什麽都好。
——
徐少谦通知“新会长抵达香港之前,原子核物理实验室的所有工作都请暂时停下来”,实验员们虽颇有不满,但也被迫闲在家里,因而楚望也有两周没见着徐少谦人了。
这两周里,徐宅也没有致电来让她去教拉丁文。
楚望一边记挂着剑桥是否有回音,另一面又记挂着真真的事,心想兴许能从徐太太那里探知一点叶文屿家里人的口风,便找了个时间打电话去徐宅。
接线员将电话接过去,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响起徐文钧的声音,一如往常冷淡而言简意赅的说着:“最近你最好都不要过来。”
他声音非常轻,有一些模糊,似乎是手捂着听筒在说话。听筒虽然捂上了,却仍能隐隐听到那头传来女人尖叫声与哀嚎声,伴随着沉闷摔打声与啜泣声,听起来非常渗人。
那声音虽然已经变了形,楚望却仍能辨认出:是徐太太。
她深吸口气,问,“太太怎麽了?”
徐文钧不答。
她又问:“徐教授呢?”
“接了电话出门去了,”顿了顿,“你还是改天打来吧。”
徐文钧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电话挂断以後,楚望耳朵里仍旧回荡着凄厉的哭声与嘶吼到变了形的咆哮声。
她握着听筒,心扑扑直跳。
刚将听筒挂上,电话又铃铃响了起来,响得她心直提到嗓子眼。
再度接起来,仍旧是徐文钧。
只是刚才勉强维持镇定,此刻因恐惧的啜泣而发着抖,断断续续的不成音——
“……您能不能,能不能还是现在过来一趟。她发了疯……文妈丶文妈与我都绑不住她……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该找谁……”
楚望轻声细语安慰他一阵。挂断电话後,飞跑去找亨利先生打电话叫来葛公馆的司机。
坐上车,外头呼呜呜的刮着风。第二通电话里,吼叫已演化成咒骂,骂文妈,骂文钧,骂的非常难听,难听得连楚望这个局外人也觉得不堪入耳,更遑论文钧。一句句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更觉得车窗外连风声也化作女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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