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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逸出一个模糊的气音。
“崔致远?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又难掩沙哑的女声立刻在床边响起。紧接着,一张布满疲惫却难掩关切的脸庞凑近了他,是长宁公主。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很久,此刻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他。
崔致远想点头,却牵动了伤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别动!”长宁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渴了是不是?等着,马上就好。”
她迅速起身,走到旁边简陋的木桌旁,拿起一个粗陶碗,小心地从温着的水壶里倒了半碗温水。为了方便,她早已换下了繁复的裙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齐军士兵的粗布棉袄,头发也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这身装扮让她少了几分往日的娇贵,多了几分利落和坚韧,也似乎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睛。
崔致远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她的动作,最终落在她端着水碗走回来的手上。
那曾经白皙柔嫩、只适合抚琴弄花的手,如今变得粗糙了许多。指关节处有些红肿,手背上更是交错着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泛着新鲜的粉红。这些痕迹,显然是在这军营里帮忙救治伤兵、搬运物资、甚至劈柴烧水时留下的印记。战场的残酷,以另一种方式,在她身上刻下了成长的烙印。
长宁小心翼翼地扶起崔致远的头,将碗沿轻轻凑到他干裂的唇边。“慢点喝,小心呛着。”她的声音放得极柔。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久旱逢甘霖般的慰藉。崔致远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才觉得那灼烧感稍稍缓解。他抬眼,对上长宁那双写满了担忧和庆幸的眼睛。
“舒…舒服些了?”长宁轻声问,用指腹小心地替他擦去唇边的水渍。
崔致远费力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目光再次落在她的手上,声音依旧虚弱:“手…怎么了?”
长宁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他轻轻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浅浅的笑:“没什么,干活时不小心划的,不疼了。你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得厉害吗?幸好有张亦琦在,不然你就,你就”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有些哽咽,连忙低下头去掩饰。
崔致远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动了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覆在长宁放在床边的手背上,那粗糙的触感让他心头微涩。他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终究因为气力不济,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安抚眼神。
长宁感受到手背上微凉的触感,反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低声道:“别担心我,你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才是正经。”烛光下,两人交握的手,一个伤痕累累,一个虚弱无力,却在此刻传递着无声的暖流。
次日清晨,凛冽的寒风似乎也识趣地收敛了几分。军帐的帘子被掀开,带进一股清新的冷空气和熹微的晨光。
萧翌与张亦琦并肩走了进来。
萧翌已换下了那身浴血的玄甲,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股战场统帅的凌厉气势收敛了许多,显得沉稳而内敛。张亦琦则是一身素净的棉袍,发髻简单挽起,脸上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显然昨夜也没能好好休息。
“崔致远,感觉如何?”萧翌走到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崔致远的面色和胸口包扎的位置,声音低沉却带着关切。
张亦琦也立刻上前,动作娴熟地检查崔致远的脉搏和伤口情况。
“殿下,王妃”崔致远想撑起身子,被萧翌一把按住肩膀。
“躺着说话。”萧翌的语气不容置疑。
“感觉…好多了,幸得王妃妙手回春。”崔致远声音依旧虚弱,但精神比昨日清醒时明显好了不少,唇色也恢复了些许正常,只是那苍白的虚弱尚未完全褪尽。
张亦琦仔细检查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脉象平稳有力,引流也通畅,崔将军,你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硬抢回来了。接下来就是静养,万万不可再牵动伤口。”
萧翌紧绷的下颌线这才真正松弛下来一丝,他看着崔致远,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好好养伤。”
“是,殿下。”崔致远低声应道。
萧翌又看向守在床边,明显憔悴却努力打起精神的长宁:“长宁,辛苦你了。”
长宁连忙摇头:“不辛苦,致远哥哥能醒过来就好。”她看向张亦琦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萧翌点点头,与张亦琦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两人没有久留,嘱咐崔致远好好休息后,便一同离开了军帐。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风,留下帐内淡淡的药香和劫后余生的宁静。
数日后,天气放晴。广袤的雪原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连绵的齐军大营开始拔寨。
凯旋的号角响彻云霄,低沉雄浑,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宣告着这场持续数月、浴血奋战的最终胜利。一列列整齐的军阵在雪地上铺开,黑色的甲胄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枪戟如林,旌旗蔽日。士兵们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胜利的豪情与归乡的渴望。
中军位置,一辆特制的、铺着厚厚毛毡、减震性能极佳的宽大马车格外引人注目。崔致远躺在里面,身上盖着温暖的狐裘,身下垫着厚厚的软垫,尽量减少颠簸。长宁坐在他身旁,细心地照看着。马车周围,是萧翌亲自指派的精锐亲卫,严密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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