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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惊慌朝晋王拜道:“我等知道错了,求大人放过!再也不敢了!”
晋王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含着温和的怜恤神色。只是他眼睛里没什麽光彩,瞳孔幽深如宣纸上滴落的墨,细细望去,冷漠得让人心头泛凉。
“知道错了?可惜世上的事,总是错过便难回头。”
他衣袂飘然离去,落下一声叹息:“杀了。”
*
赌坊里出了岔子,这回谢玄览说什麽也要跟着从萤。
为避免刺激他,从萤将卖母抵赌债的欠条解释成自己的主意:“……虽然这样确实有些狠毒,但现任京兆尹和两位少尹都是重孝崇德之人,此事断不可能真的做到,我只是想吓一吓他们,也许能让我娘明白,何为惯子如杀子。”
谢玄览敛目听罢,说道:“就是真的又如何,倘今日我在赌坊,也许会比晋王下手更狠。”
从萤讪讪道:“……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
谢玄览冷冷一嗤然。
一行人径自前往姜家,从萤站在门前深深吸了口气,然後整衣敛容走进去。
赵氏正在为幼子缝新衣。
上个月季掌柜来送布坊的月银时,顺带送了两匹新布,是她夫婿从南边贩来的新样式,说要留给阿萤和阿禾做新衣,待外出踏青赏游的时候穿。
那新布月白的底,用银线织绣大片曲水琐纹,瞧着真是又贵气又素雅,不光赵氏觉得好,左右仆妇也都赞不绝口。
“阿萤这一年半载就该嫁人了,夫家自会给她做新衣,至于阿禾,她不晓事,没个轻重,这样好的料子给她用,反而糟蹋。”
赵氏抚摸着新布,自有她的一番合理打算:“还是给阿谦做件筒袖,再做件单衫,他近来总是往外跑,说是去玩伴家里读书,不能没有好衣裳,叫人看不起。”
她当即便舍了一切杂务,开始描样丶裁布丶缝衣。生怕跑了样式,每缝几针,就要拎起来比量一番,针脚缝得极细密,待周遭仆妇各个都说满意,才肯继续往下绣。
就这样缝了大半天,到晌午的时候,只做好了筒袖的一半上身。
她正打算叫人把午饭摆来绣房,随意吃几口,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喊:
“娘——娘啊——”
然後便见浑身狼狈的姜从谦跑进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额头磕出好大一片淤紫,隐隐往外渗血,吓得赵氏跌掉了手里的剪刀:“阿谦!你这是怎麽了!谁竟将你伤成这样?!”
姜从谦扑到赵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姐姐……是姐姐!”
赵氏如遭雷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身後走进来的从萤:“你疯了吗,竟然对你亲弟弟下此毒手!”
从萤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阿禾幼时伤得比弟弟重,倒是没见母亲这麽着急,母亲不先问问他在外闯了什麽祸吗?”
“他一个半大孩子能闯什麽祸!”
赵氏搂住姜从谦,疼得心里直抽,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自己也落泪控诉从萤:“你是想打死他,将来好独占家産?你莫忘了,没有阿谦,咱们娘几个连姜家门都进不来,将来只有阿谦才能挑起姜氏的门楣!你何至于如此自私歹毒!”
从萤闻言冷冷一笑,将以姜宅抵赌债的欠条拿给赵氏看:“整个姜家都被他充了赌资,姜家哪里还有门楣?”
“什麽赌资?”赵氏怔住,低头看向姜从谦:“你竟在外头学会赌博了?”
姜从谦支吾道:“我是去赢钱的,我是想赢了钱给娘花……我也不知道最後怎麽就输了……”
“你啊你!”
赵氏狠狠叹一口气,发愁地问从萤:“阿萤,眼下可如何是好?”
从萤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母亲既说这宅子早晚是弟弟的,那他输了出去,便该折给人家。”
赵氏面露难色:“可这是圣上赏给你祖父的宅子,值好几千两,若是抵了债,咱们住哪里?”
从萤说:“可以回许州。”
赵氏截然否定道:“不!我再也不要回许州了!”
她出身许州教坊司,受够了身份低贱丶受人白眼的日子。如今许州仍有许多旧人认得她,她宁可留在云京做个空架子的官家夫人,也绝不会回许州去过活。
她急中生智道:“听说前段时间谢三公子来送聘礼,怎麽又擡回去了,阿萤,谢氏的聘礼可够还这些赌债?”
虽然从萤已不对这母子抱有任何期待,可是乍然听见这话,仍是惊讶于其无耻,一时竟气笑了:“我收下谢家八十八擡嫁妆,然後空着手嫁到谢府麽?母亲,你觉得我能卖这麽多钱?”
赵氏低了声气同她商量道:“算娘求你,我只这一个儿子,你也只这一个弟弟,待他将来功成名就,会把钱还给你的,若是没了他,将来谁来供养我呢?”
从萤漠然望着她说:“自然是赌坊青楼里的恩客来供养——这里还有一张欠条,母亲,仔细看看。”
“怎会还有一张?”
赵氏不解,待将那欠条一字一字看明白,忽然瞳孔紧缩,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颤。
“这是……这不可能……这不是阿谦写的……”
她含辛茹苦丶一心养育的儿子,怎会写下这种东西,怎会将亲娘也抵卖出去?
她急切地抓过姜从谦:“阿谦,这不是你写的是不是,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快说话啊!”
姜从谦却只一味地哭,当着从萤的面,他不敢撒谎,怕那个可怕的姊夫仍会来打他,因此只嗫嚅着辩解道:“我会赢的,掷观音说我这局肯定赢,娘……我真的会赢的……”
赵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突然大笑了一声,那表情却比哭更难看,猛得扬手给了姜从谦一耳光:“你个畜生——!”
然後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气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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