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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张亦琦轻声打破宁静,带着一丝好奇与不确定,“陛下此刻……见到人了吗?”
萧翌闭目养神,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笃定无比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而平稳:
“见到了。”
“那……”张亦琦的心提了起来,“他真的会……?”
萧翌睁开眼,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壁,望向了遥远的终南山方向。他低头,在张亦琦的鬓发间落下一吻,语气不容置疑:
“会。他一定会把人接回去。”
张亦琦恍惚间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寒冬。彼时朝野沸沸扬扬,满朝文武皆上书逼迫文景帝废后,更要赐死宋婉娴。文景帝抵死不从,朝政因此陷入他登基以来最凶险的僵局。最终太皇太后出面,一杯毒酒送到了宋婉娴面前,风波才暂告平息。
初闻宋婉娴死讯时,张亦琦只觉浑身冰凉,震惊得说不出话。她与萧翌一同进宫求见太皇太后,却被单独留在了延寿宫。殿内炉火明明灭灭,映着她满心的凄凉——同为深宫女子,她怎能不懂得那份兔死狐悲的惶然。
直到太皇太后唤她入内室,帐幔轻掀的瞬间,她才看见宋婉娴安静地睡在榻上,呼吸匀净。
“皇家女子,大多逃不过凄惨命数。”太皇太后的声音缓缓漫过耳畔,“当年为了安抚宋若甫,我将婉娴送进宫;如今,也该由我送她出去,去过她真正想要的日子。”
为瞒住文景帝,宋婉娴先被悄悄送到何氏医馆调养了半月。待南方的宋婉瑜被接回,姐妹俩便由萧翌妥善安排,住进了终南山下的竹林别院。那处院子是张亦琦亲自选的,青竹绕舍,溪水潺潺,她知道,这定是宋婉娴心之所向的模样。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渐渐歇了,马车在一片葱茏山坳里停驻。暮春的风携着草木清气卷过来,拂过众人脸颊时,还带着几分午后的温热。车帘被萧翌伸手掀开,阳光漏进来的刹那,萧砚正揉着惺忪睡眼,小身子一挺便要往外挣,显然是歇够了精神。
“慢点。”张亦琦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家伙脚刚沾地,就被眼前的景致勾走了魂——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溪水流淌,几只彩蝶在野花丛里翩跹,他顿时挣脱母亲的手,迈着不稳的小步子追着蝴蝶跑,银铃般的笑声撞在溪水上,漾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砚儿,来师奶奶这儿。”何婵娟坐在溪边一块青石上,笑着朝他张开双臂。她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短衫,鬓边簪着朵新鲜的栀子花,眉眼间尽是柔和。
萧砚闻言猛地回头,看见那熟悉的笑容,立刻调转方向,摇摇晃晃扑过去,像只小乳虎似的撞进她怀里,小胳膊紧紧圈住她的脖颈,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何婵娟笑着拢住他,从腰间锦囊里摸出颗蜜饯塞到他嘴里,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这次萧翌巡查边关,除了给戍边将士带的那些装在马车后的珍贵药材,依旧有高先生同行。何婵娟本来要在医馆坐镇,见何云天早已能独当一面,她便放心跟着出来,一来看看久未踏足的边关风光,二来也想替小两口照拂着孩子。
她低头替萧砚理了理歪掉的衣襟,眼角余光瞥见萧翌和张亦琦相视而笑的模样,便扬声打趣:“行了,你们俩也别在这儿杵着了。砚儿有我看着,难得得闲,自去寻乐子吧。”
萧翌眼中笑意更深,对着何婵娟拱手作揖:“多谢师娘。”又转头看向张亦琦,“我带你去骑马透透气?”
张亦琦脸颊微红,轻轻点头。萧翌翻身跃上一匹枣红马,伸手将她稳稳接了上来,将她牢牢圈在怀里。马蹄轻叩着黄泥土路,沿着记忆里的官道缓缓前行。山风掀起她的鬓发,拂过萧翌的颈项,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三年前我来过这里。”张亦琦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望着路边熟悉的酸枣树,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时我骑的还是头小毛驴呢。”
萧翌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声音带着笑意:“是骑着小毛驴,还唱着小毛驴的歌,对吧?”
张亦琦猛地抬头,撞在他下巴上,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原来是你!”她忽然想起那个午后,自己正唱得兴起,一辆华丽马车从旁驶过,车窗里似乎闪过一道清隽的身影——那时她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何曾想过会是眼前人。
“是我。”萧翌低笑出声,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的温柔,他那时只觉得那曲调古怪得紧,忍不住掀开了帘子瞧了一眼,是一个素面朝天,穿着粗布麻衣,又十分朝气蓬勃的姑娘,骑着一头小毛驴,欢快的唱歌,缘分是如此的奇妙,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姑娘会是他相伴一生的爱人。
张亦琦听着他的话,指尖轻轻攥住他腰间的玉带。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孑然一身穿越到这陌生时空,站在路口茫然四顾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安稳地靠在一个人怀里,看着同一片山水,身边有了牵挂的孩子,还有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风掠过耳畔,带着远处溪水的叮咚声。她想起冬至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别离,心头那点残存的怅惘渐渐淡了。人死不能复生,往事亦不可追,纠结于“为何而来”早已无意义。她抬眼望向萧翌棱角分明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承佑”她轻声唤道,“我们往前面走走吧,我想看看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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