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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伦敦的夏天总是充满了细密漫长的雨和厚重的雾气。
那一天,连空气都透着压抑的沉闷。
云层低垂着,仿佛紧挨着圣玛丽大教堂高高的穹顶。街道上弥漫着煤油,雾气和战争後的悲伤迷惘。
我像往常一样,穿着整洁的衬衫裙,外搭一件薄呢绒外套,提着我的皮质公文包,走进了位于梅菲尔区那家我工作的艺术出版社。
“本小姐,”霍金斯先生,出版社的经理,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在我刚放下包时,就用一种宣布坏消息时特有的语调叫住我。
“请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的心莫名一沉。
办公室里其他几位穿着同样得体的女士停下了手中的打字工作,投来微妙的目光。
那种目光我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对潜在“好戏”的期待。
在她们眼中,我这个“为了工作而工作”的异类,本身就值得被审视。
霍金斯先生的办公室铺着华丽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油画。
他示意我坐下,自己则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我,仿佛接下来的话难以啓齿。
“弗瑞,”他用了我的教名,这反而让我更不安。
“出版社近期面临一些调整。市场…哦你知道的,对这类精装艺术书籍的需求在下滑。董事会决定精简人员结构。”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样的轻蔑,可嘴角又带着虚僞的微笑。
“很抱歉,本小姐,你的编辑助理职位,将被撤掉。很遗憾,你的工作到这个月底结束。当然,我们的会按合同支付你费用。”
“撤掉?”我诧异地重复道。
精心维持的体面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下个月的房租怎麽办?
布鲁姆斯伯里那间小公寓的账单怎麽办?
更重要的是,我该如何面对父母?
一想到他们会用一种“我早就告诉过你”的目光看着我,我就感觉无比的窒息。
不甘心。
为什麽?
“我能问问为什麽吗?”我问。
其实我不应该问的。
作为一名有教养的淑女,我应该体面地走出去。
哦!我当然知道。
霍金斯先生惊讶地目光和反问也说明了这一点,“什麽?”
“为什麽是我?我是说…其他小姐明明和我做着一样的工作,但是她们没有被撤掉,不是吗?是我工作哪里不好,还是能力不行?”我还是尽量笑着,但是我想要一个理由。
“不…当然不是。本小姐,你很优秀。但董事会认为你并不是额…那麽的需要这份工作。回去对你来说挺好的,你的家族也希望如此。而其他女士,她们需要工作去生活。”
霍金斯先生透着理所当然。
……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小办公桌前,在同事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中,我开始收拾东西。
“哦,亲爱的本,这真是太令人悲伤了。”
我的新同事,格林小姐来的我的面前,她似乎在为我的离职感到难过,甚至自发的帮助我收拾东西。
“格林小姐?”我感到有些惊讶。
我和格林小姐关系算不是多好,完全想不到她竟然会过来道别。
我们的交谈最後以拥抱结束,我其实不太乐意与人这样接触。
而且,这样说不太礼貌,当时格林小姐身上的香水熏得我晕乎乎的。
最终,我也只是收拾了一下写满我校对的文字和灵感的纸张,提着那只公文包,沉默地穿过那些复杂的目光,走出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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