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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你们这么多人,只是一级台阶;杀我林炎一个,也是一级台阶。反正敲鼓的是我,写血书的是我,他真正想杀的恐怕也是我,那就……只杀我一个好了。”他嗓音清朗,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在和人唠家常。
终于,终于,李大忠记住了,原来他的名字,叫林炎。
只能麻烦你放放水啦
抚台大人接纳林炎的提议写了案卷,送出去了。上面很快来了回音,说篡改联名信的人诽谤朝廷罪大恶极,要处以极刑。
极刑的意思,就是要将他凌迟处死。
李大忠别的不懂,杀人的事他是最懂的。所以衙役大哥找到他的时候,他只会一个劲地摆手。
“不成。不成。”杀惯了人的他,哆哆嗦嗦的,一个是饿的,一个是怕的,“不成的。我怎么能杀他?他……他是,他是大英雄。”
李大忠没读过什么书,说话一向是有点笨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词,只知道“他是大英雄”。
衙役大哥叹口气,问他:“你饿不饿?”
饿,当然饿,怎么可能不饿?李大忠一整天只喝了一碗稀粥,饿得眼都要花了,走起路来都打飘。只听衙役大哥说:“不杀他,咱们没饭吃啊。”
李大忠还是哆嗦着,但是不说话了。
衙役大哥又说:“你的本事是最好的,你不肯动手,他死得更惨。”
李大忠跌坐在凳子上了。
衙役大哥这话是没说错的。论杀人,他确实是最好的,他知道刀子伸出去,应该割哪里,不应该割哪里,哪里血流得比较多,哪里血流得比较少,这些本事,别人是没有的。
于是李大忠颤抖着,捂着脸,终于还是答应了。
过两日,衙役大哥又来找他,告诉他日子定好了,定在腊月十五。李大忠点头说知道了,低头又磨起他的小刀。小刀有一个细长的木柄,刀片很薄,刃口极为锋利,不论是划开皮肤还是切开肌肉,都非常顺手。他要把刀磨得快一点,这样就可以少一点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
李大忠点了头,衙役大哥却没走,他在原地站了站,忽然说:“你要不要见他一面?”
李大忠把头抬起来,有点惊讶。
刽子手这个行当里有个说法,就是杀人前不能看犯人的脸。据说看了脸,就会被记住,死后就会被自己所杀的阴魂找上。但是衙役这么一问,李大忠却愣愣地点了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是应该见一面的。
衙役带他去了牢房。
牢房先前一直是空的。衙门也断粮很久,没东西给囚犯吃,就将剩下的几个人都放了。李大忠跟着衙役往里走,才下了几个台阶,就听到里头的牢房里传来一声大笑。
李大忠从没想过在这阴森森的牢房里,居然能听到这样开怀的笑声。
牢房的门压根没有上锁,李大忠伸手一推,门就开了。牢房里,稻草铺就的简易床榻上,两个人正相对而坐,一人高一人矮,高的那个李大忠认得,正是林炎,矮的那人背对着他,却没有见过。两人中间的地上放着一个骰盅,每人手里则捏着八张骨牌。看起来牌局进行到了激烈的地方,林炎嘴角擒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对面的人则伸出一掌,啪的一下拍在骰盅上:“哥,说好了不能耍赖!”
李大忠这才知道,原来那是林炎的弟弟。
林炎把牌搓起来,在手里利落地滑了两下,姿势老道,像个资深的赌鬼,笑嘻嘻地道:“输了就说我耍赖,到底谁耍赖?”
林影道:“连着两把都是天牌,哪有这样的,还说没耍赖?”
林炎道:“怎么了,今儿个我就是鸿运当头,你有意见?”
林影道:“放屁!你肯定偷偷换牌了,当我不知道?”
林炎清了清嗓子,悠悠地道:“不要说脏话……”
李大忠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即将被处决,而且是处以极刑的囚犯,在临刑前跟自家兄弟兴致勃勃地玩牌,还玩得……这么高兴。
听到李大忠的动静,林炎转过头来,眨了一下眼,就猜到他是谁,热情地朝他招手:“来来来,正好缺人。”
不知道是否是终于好好休息了两天的关系,林炎的脸色不像之前那样白得像个死人了,眉梢眼角多了些神采,整个人就更加光彩夺目,在逼仄的牢房里熠熠生辉。
李大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在原地直愣愣地戳着,张开嘴,只会叫:“林公子……”
林炎笑了笑,就收了手里的牌,对弟弟道:“人家找我谈正事呢,你可以滚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弦,林影的眼眶倏然红了,丢下手里的牌,也不说话,闷头就往外走。林炎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回来!”
林影回过头来,林炎拍拍身后的稻草,站起身来,走到林影身边,弯下腰揽住他的肩:“今天输了五贯,我记账上了,可别赖。”
林影带着一点鼻音道:“谁赖。”
林炎哼道:“不赖就好。走吧。”说着松开手臂。
林影只往前迈了一步,林炎忽然出手,速度比闪电还快,李大忠还没反应过来,林影就倒下了。
林炎把被自己一掌敲倒的弟弟接住,俯身放在榻上,对李大忠歉然一笑:“我这弟弟,心思活,就算现在让他出去了,他也一定会绕回来偷听,只好先打晕了。”
见李大忠还是愣愣的,林炎又微笑道:“我们俩说的话,还是不让他听见比较好的,是吧?”
李大忠其实也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是林炎这么说了,他就下意识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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