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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马蹄声惊扰,苏景昀抬起眼看去,透过敞开的门,目光直直地撞上了她的。
他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她挽着缰绳的手臂上——他今早才去给他换药包扎过,都叮嘱他要当心,一天还不到,就骑上马了?
苏景昀的眉头蹙了起来,担忧的神色写在脸上,下一秒就要问她:伤还没好利索,这又是要到哪里去野?
裴瑶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掠过一丝细微的暖意,朝他笑了笑,笑容明亮又洒脱。
隔着一段距离,声音爽朗道:“苏大夫,你年纪也不小了,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吧!”
语气戏谑,透着真诚的关怀。
说完,不等苏景昀有反应,她便利落地一挥手,朗声道:“我走啦!”
随即一夹马腹,骏马嘶鸣,加快了步伐,沿着长街向城门方向跑去。
苏景昀不放心她身上的伤,跟坐着的老妇人告诉一声,起身去看她,想要叮嘱两句,却只看见那个飒爽的背影在阳光下越来越远,消失在城门洞的光影里。
裴瑶策马出城,眼前是通往远方的官道,两旁是盛夏里无边无际的、绿意盎然的田野。
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夏日草木的清香和久违的自由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心胸豁然开朗,像这茫茫绿野,广阔,自在,再无拘束。
夜幕低垂,院里的暑气散了些,茂盛的绿植中,虫鸣声阵阵响起。
堂屋里点着灯,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月栀、崔香兰和婳春三人围坐着,正准备动筷子。
崔香兰夹了一筷子青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月栀:“月栀,你可知今日菜市口那边的监斩官是谁?”
月栀想了想,裴珩曾跟她说过此事,答她:“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爷。”
“竟是侯府世子?”崔香兰嘴角一下子就扬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欢喜,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光彩。
月栀看她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筷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香兰,你该不会是……看上世子了吧?”
永定侯府门第高贵,世子青年才俊,在平叛之中,文次于梁璋,武次于永定侯和裴瑶,但也小露才能,前途无量。
桌上安静下来,婳春也好奇地望向她。
崔香兰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隔着空气轻轻打了她们一下:“你们想什么呢!人家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一个被休弃的妇人,又没娘家给我撑脸面,哪敢对世子痴心妄想。”
她敛了敛笑容,眼神里依旧漾着些许微波,回忆起了美好的瞬间。
“不过是……今日刑场散场的时候,我险些摔倒,他好心扶了我一把。你没瞧见,他生得真是清俊,说话也温和有礼。”
“我从没想过,我这般身份的人,能与那样的人有那么近的接触……那才是真正的男人,有相貌有气度。”
她眼神向往,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
“能与那样的俊俏郎君有那么片刻的缘分,得他伸手一扶,对我来说,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哪还奢求别的?”
话说得坦荡,月栀和婳春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笑月栀方才的离谱猜测,也是为崔香兰这份难得的少女心思感到有趣。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轻松欢快起来。
正说笑着,院门响了,苏景昀提着药箱走了进来,神情疲惫。
“苏大哥,今儿个怎么忙到这么晚?快洗手来吃饭。”婳春连忙招呼他。
苏景昀洗了手,在空着的位子上坐下,却没什么胃口,只拿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叹了口气道。
“也不全是忙医馆的事,我是……有点担心裴姑娘的伤势,她的伤口虽不深,但若不好生调理,容易反复。”
“上午看到她骑马,是要忙公务,我特意配了些方便携带的金疮药和丸药,送到府衙去想交给她。结果到了那儿才知道,她已经离开青州了。”
他不解,失落又担心,“这人,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说罢,向月栀求问:“我问了府衙里的人,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只说她走时,带了一篮子蜜果斋的点心,月栀,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月栀:“她是来跟我道过别,只说天南地北到处走走,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看着苏景昀那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又安慰道:“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都拦不住,此去一年是修养身心,至于伤,她又不是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太担心了。”
苏景昀“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吃饭。
一顿晚饭,各人各怀心事。
三个女子聊的热闹,苏景昀渐渐也被这氛围感染,短暂从失落中走了出来。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了。
一天之内,经历了悲欢离合,月栀心里被各种情绪填满,累得昏昏欲睡。
她搂着两个已经熟睡的孩子躺下,鼻尖萦绕着幼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心里却反复回荡着裴珩昨夜那句平静的告知。
——明天清晨,他就离开了。
她想着他身为帝王,却在她的小院里哄孩子,做一夜寻常的夫君,只为她开心。
想着他看向她时,那双或笑意盈盈或噙满泪水,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里,永远留着只展现给她一个人的脆弱和温暖。
从十五岁做他的侍女,如今她已经二十七岁。
相知相伴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她无法确定自己还有同样的信心和耐心去与另外一个男人培养同样的真心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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