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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蝉坐在雕花餐桌前,指尖捻着青瓷勺柄,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中半碗白粥。
透过半掩的门帘,能看见檐下陆湛与陈郎中正在交谈。月色均匀落洒在陆湛挺直的背影上,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碗中白粥凉透,宋蝉浑然未觉,视线落在陆湛的背影上,思绪逐渐飘远。
不多时,陈郎中告辞离去,陆湛转身走进屋内。宋蝉立即起身相迎,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
“其实我从前也常有食欲不振的时候,算不得什么大事,实在不必劳烦郎中夜里特意跑这一趟的。”宋蝉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
陆湛在桌前坐下,烛光暖融,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沉默良久,陆湛终于开口:“郎中说,你有孕了。”
宋蝉并不意外。
前些日子,宋蝉故意在饮食中动了手脚,用了从前在花月楼里学来的秘方,悄悄调整了月信周期,为的就是制造一个假孕的脉相。
如不出所料,计划到今夜为止,应当进行得很顺利。
但仍然佯装惊讶,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指尖微微发颤:“还请还请大人赐我一碗落子汤吧。”
陆湛的双手骤然攥紧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为何?”
目光如刀般划过宋蝉的面容,沉了几分阴戾:“你便这么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宋蝉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并非是我不想要”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母亲当年也是外室,我自出生起就不知父亲是谁,受尽欺凌。如今我不过是大人的外室,又是个没有户籍的浮萍,这孩子即便生下来也见不得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眼眶泛红。
这番话虽是算计,却也道出了她心底最深的痛楚。记忆中那些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那些无人撑腰的委屈,多年来如影随形,从未忘记过。
陆湛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宋蝉沉默良久。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宋蝉整个笼罩。
他勉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欢喜,但藏于袖下、微微颤抖的手,仍是透露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
多年来,他早失母兄,为父亲所弃、长兄所叛。虽有至亲,却尽是豺狼虎豹,每日行走世间,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始终渴望着一个真正的家,却总是难以得到。
今日是他的生辰,却得到这样一个消息,难道当真是上天指引,要赠给他一个家。
沉默片刻,陆湛仍是背对着宋蝉。
“把孩子生下来。”他再次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极为坚定。
“我不会让这孩子来得不明不白。过些时日,我自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你名正言顺地入我陆府。”
宋蝉闻言,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有了这个“孩子”,她的计划便能顺利许多,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向陆湛提出要求。
但面上,她却露出惶恐之色:“这如何使得,我已经给大人添了太多麻烦,断不可再如此了。”
陆湛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说可以,便是可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从今日起,你好好养胎,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深秋的午后,庭院里的银杏树已大半金黄,宋蝉独自坐在藤椅上,膝上搁着一双未完工的虎头鞋。
宋蝉手中捏着银针,却未曾在鞋面上穿针引线,而是盯着那双虎头鞋出神。
自那日诊出“喜脉”后,整个宅子都变了模样。
她屋里所有家具的尖角都被软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她熏衣的香都换成了安神香。每日清晨,厨房都会送来新鲜燕窝和时令水果,连她贴身的衣料也全换成了最为柔软亲肤的云锦。
陆湛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怎么在外头坐着?”
陆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蝉抬头,看见他踏着满地落叶走来,黑色官靴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今日穿着墨蓝色的官服,形容英朗,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从千鹰司带回来的肃杀之气。
“今日阳光好,陈郎中说多晒晒太阳对孩子有益。”宋蝉作势要起身,却被陆湛按住了肩膀。
“坐着吧。”他的声音难得柔和,“你现在身子要紧,不必拘礼。”
说话间,孙嬷嬷端着描金瓷盅走来:“夫人,该用燕窝了。“
陆湛接过瓷盅,掀开盖子的动作带着几分生疏,显然不常做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宋蝉看着瓷盅里牛乳温着的燕窝,微微蹙眉:“这几日补品不断,我身形都圆润了不少,实在是吃不下了。”
她下意识抚了抚胸口,语气带些娇嗔。
“不想吃就先放着吧,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让人热。”
将瓷蛊放在一边,陆湛又解下身上的墨狐大氅披在她肩上,手指不经意擦过她颈后微凉的肌肤,“虽说是晴天,秋风还是凉的,要注意些。”
宋蝉拢了拢还带着他温度的大氅,狐毛蹭在脸颊上痒痒的,她笑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大人未免太过谨慎了。”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要谨慎些。”陆湛在她身旁石凳坐下,目光落在她膝头的虎头鞋上。
那双鞋比他手掌还小,鞋面上未绣成的老虎已可窥见神态,让他想起幼时在母亲曾经妥帖放在衣柜中,他幼时穿过的虎头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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