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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会为了什么而乱了匆匆的步调。车水马龙的交通,搅动着废气的循环。周祖望抱着一大袋杂物,坐在公车候车站的椅子上,呆呆注视着地上,被清洁工的大扫帚挥起的垃圾尘埃。
阳光逆向照射过来,车站广告牌的阴影恰好遮挡住了一小块土地,他整个佝偻的身躯仿佛是蜷缩在那个阴影中,寻求一点庇护隐藏。
恍惚间,自己也有了一种布满尘埃的废气品的错觉。拿好东西,从公司离开的时候,抛下身后诸多同情的视线,他昂着头走出大门。一声不吭,好像一只发条拧松的闹钟。有一辆车开过,周祖望没有上。
慢慢的,一辆,两辆,三辆。下班高峰到来有退去,人潮汹涌,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到了七彩灯光鳞次栉比亮起,夜行生物开始在大街上熙熙攘攘时,周峰猛然惊觉。
失去工作的自己,早就该到家了。打开家门,意外地看到一室清冷。早晨妻子说要带斐斐去看病,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祖望抓起电话,刚要拨号,手指在触到按键时僵住了。这段时间里熟悉了的痛苦,自指尖一点一点爬了上来,弥漫在他的胸腔里。
被烫到一样,他扔掷般地挂上话筒,拿起手机,勉强平复下颤抖的手,给妻子玉秀发了条短信:“你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还没吃的话,回来吃饭吧。我开始做了。”
发好短信,周祖望脱去外套,换上居家衣服,扎好围裙。他有一手上佳的厨艺,但是和妻子结婚以来工作便愈来愈繁忙,家里的事,他能照管的实在有限,大部分都是由妻子一力承担。
结婚这么多年,他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时候的全家团聚,是为了庆祝他升职而设。他心里歉疚,但确实腾不出时间。这段日子又因为身体原因而大受烦扰,甚至丢掉了金饭碗。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表现实在太差了。周祖望苦笑了一下,定了定心,附身到龙头下,扑了一脸凉水,用力揉按着面孔。随后拉过毛巾抹了把脸。他扭头看向窗外的灯海,仿佛在一片光影中看到玉秀美丽的身影和女儿可爱的笑脸。
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这个家,我一定撑住!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定了时,周祖望从冰箱里找出一把杠豆和一包肉丝,但是看看再找不出多余的什么了,晚上只做这一点菜,实在有些亏待玉秀和斐斐。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补充粮食。提着满手沉甸甸的食材,周祖望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想着:玉秀平日当真辛苦。
虽然有请保姆,她做菜一定是亲手的。何况这几个月,保姆也早已不再请了。想着,心里又隐隐有一丝酸涩的愧疚。周祖望在夜风中摇了摇头,想挥去这瞬间的懦弱。
即使失去现在这份工作,他决不会就此绝望的。即使,他的自身能力,已经大幅度滑坡。口袋里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来信提醒。周祖望勉强把沉重的购物袋全部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摸出手机一看,是来自玉秀的信息。
屏幕上一句简单的话:快回家。他心里一喜,又有些讪讪的。喜的是妻女已经到家,尴尬的是自己才买了菜回去,母女俩恐怕一时还吃不上。
但脚下不自禁地轻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电梯,直奔家门。世情凉薄,人情淡漠,唯有家是真实温暖的。
现在的周祖望,比什么都渴望看到,家里那温暖的灯光,妻子温柔的笑脸。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仍然是一室凄清的月光。月亮的光辉透过阳台玻璃窗,流泻在客厅地板上。
周祖望愣了愣,换了鞋,走进去。刚刚放下手中的购物袋,电话铃声像掐算过时刻般尖锐响起。
周祖望下意识伸手去接,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时,才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他听到妻子柔柔的声音。她为什么选择打电话给他呢?她明明知道…“祖望么?…”
“啊,对了,我倒是忘记了。这么着,我说你听吧。”女声恍然大悟似的自答。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周祖望的心,一点一点沈下去。
“祖望,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放在床头。你看见了么?”周祖望觉得自己是拼尽了一生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被重击倒地。他喉头发出“荷荷”的声音,像是要拼命嘶吼,却只能出气声。
“祖望,你别这样。其实祖望,这些年,我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你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着家的,女儿见了都不知道这是她爸爸。我,我也是会寂寞的。我已经受不了了…”
女人兀自幽幽地诉说着,周祖望却只听到满耳的轰鸣。眼前白花花的,什么时候天上的月亮,竟然也这般刺眼了?“祖望,你让我自由吧…斐斐还小,由我来带,你还是可以来看她的…其实和原来也没什么不一样,不是吗…祖望!祖望!?”
任凭话筒那端女声焦急的叫喊,周祖望只是紧紧攥住话筒,却发不出一声。---离婚财产分割,车归玉秀,位于市中心的三室两厅公寓房归周祖望。因为女儿斐斐由玉秀抚养,因此家中十万现金财产,周祖望只得两万。走出法院时,神情黯淡的周祖望听到一声擦肩而过的劝慰:“你这个前老婆还算讲理啦…”
周祖望一怔,脚步缓了缓,有些迟疑地转动着大脑,末了,唇边不由自主逸出了一丝苦笑。真的,还算讲理了。起码没有把他骨头都榨干。尚且留了一条活路给他。其实也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玉秀那么急于和他离婚,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就是不答应,闹上法庭,恐怕也可以拖好一阵子。她等不起也耗不起了。车子的尾款早已缴清。这套位于市中心的大套房子,却是在房价已经飙升的时候才买入,至今贷款才还掉不足三成。
他这么多年来在外拼命,所有收入都交给玉秀打理。如今回忆,心里有数的大笔款项相加,减去车款房款后,也已经超过七位数。怎么可能才十万!?哈哈哈,十万?!干涩的笑冲过喉咙,发出破碎的气音。
一声声怪异难听的响动,自街边这个仰天大笑的男人口中发出。匆匆路过的人们,用嫌恶惧怕的眼神藏藏液液地打量着这个貌似精神不正常的男人。
为什么他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为什么以往相爱甚笃的妻子会如此绝情狠心?!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得那个该死的病!该死的,该死的甲状腺瘤…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个手术而失去声音,他便不会丢掉工作,他便不会,失去妻女。
周祖望慢慢蹲下,蹲在这城市里他全然陌生的一条街边,绝望而无依地把头埋到膝盖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帮助他。大学毕业后追随妻子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认识的也都是工作上的点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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