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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黄大发是谷翘花三千五买的。现在一辆新面包要将近三万,三千五能买什么样的车可想而知。谷翘买的是第一批生产线上的黄大发,黄大发刚生产的时候国产配件占比百分之十都不到,现在已经大部分是国产配件了。她这辆黄大发可以说是见证了历史,在第一批生产线上下来之后,历经不止两个出租司机最终到了谷翘手里。
骆培因听出了谷翘的潜台词。她以为他把她的车给撞坏了,怕他不好意思,主动说她不心疼。两个不同经历的人是绝难感同身受的,他无法体会谷翘对钱的珍惜乃至痛惜。但这一刻,他想起了谷翘数钱的情形。如果这辆车真没了,它会化为具象化的一张张的钱,摞在谷翘的心上。但她现在轻飘飘地说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你想到哪儿了?车有点儿小毛病,明天就修好了。没多少钱。”
谷翘明显为这个答案感到了欣慰,眼睛一下亮了:“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有大事儿。”
谷翘又说:“没大事儿你怎么这么着急?“
“我不是跟你说好九点见吗?等急了吧。”他不喜欢等别人,推己及人,他也不愿别人等他。
“我根本没等多久,等的时候看看天也有意思的。”换了别人,她也许会觉得有意思,但是等骆培因,她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有意思。她知道他,如果不是有什么急事,他不会让她等的。
“你这么着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车的事?你其实呼我一下就行,附近就有电话,电话联系就可以了。”
他要呼她,她会更急。他并不完全懂谷翘,但偏偏他懂得的那一部分让他心疼她。
谷翘的眼睛盯着骆培因的手:“我今天给你的手套,你是不是急着忘记戴了?”
骆培因从口袋里拿出两只手套:“我带了。”
他带了手套,只是忘了戴。
骆培因的掌心贴在谷翘的额头上:“不冷吧。”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片,等着她接过去:“明天你去这个地方取车,修理费我已经付了。”
接纸片的时候谷翘不小心触到骆培因的手背。他的手背很凉。
他的手心和手背根本不是一个温度。他的手心一直攥着手把以最快的速度往这里赶,以至于北风吹在他的手背上都没察觉。
他很想让谷翘感受一下他的体温,包括他的手被寒风刺刮的那一部分,但是她这个冬天一定有许多个时刻能够体会到寒冷,不需要他给她增加这部分的体验。
“表哥,把自行车停院子里,进屋喝点热水再走吧。”
这是她第一次请骆培因到她的家。
“你那个柜子怎么放在门口?”
“顶门用的。”
骆培因用不到十秒的时间就已经把这房子看了个大概。
“表哥,你觉得我这房子布置得还行吗?”谷翘自己觉得还是挺好的,这家具是她最近换上的。若是今年天暖和了,家人过来看她,进到她的房子,也不会认为她过得差。每天窝在九十块钱的单人锦缎沙发上数钱,在旁边落地灯的照射下,每张钞票仿佛渡上了一层柔光,像是自己的老朋友。单人床还是之前房东留下的,陈晴的酒店处理旧家具,这旧家具里也有床,但谷翘没买。一米八的床不光贵对她来说也太占地了。
“挺不错。”但骆培因随即又补充说,“我姐的房子还空着,就是我之前住的那间,你可以先住在那里,那里有暖气。都是学校的教职工,治安也好一些。”
大概怕谷翘有心理负担,骆培因又补充了一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住过去也算是帮忙给看房子了。”
谷翘看出了骆培因对自己房子的不满意,他觉得她应该住更好的房子。她从不怀疑她会住上更好的房子,但凡事都有一个过程。
“这儿方便,出门就是集贸市场使馆区。也没什么不安全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顶门就是防着这万一。跟我住一个院儿的街坊人都挺好的,有时候蒸了包子还请我吃呢。”
骆培因从烟囱检查到门窗锁具,甚至把谷翘要烧的煤都看到了。
谷翘发现她的表哥其实很有生活经验,并不是她最开始猜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不用担心,我都检查过的。”检查了不止一遍,她一个人在外面,也很怕自己会出事呀。
谷翘再一次接收到了骆培因对她房子的不放心:“我不会一直住这房子的,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搬进有暖气能洗热水澡的新房子,到时候……到时候请你来给我温居。”
炉子在正中间,小锅咕嘟咕嘟响着,粥已经熟了。腊八节刚过,但是家里还有腊八米。谷翘煮了一小锅粥,如果骆培因不来,她会做得更早。但是她想骆培因腊八节的时候大概还在美国,没有喝腊八粥。她想着如果他来了,可以当作夜宵,于是把自己晚饭时间也推迟了。
“表哥,你要不要喝点儿腊八粥?”她没等骆培因回答,就说,“来点儿吧,喝了暖和。”
她没有餐桌,她一般把沙发旁的小茶几或者写字台当成餐桌用。她家里没别的人来,餐具都很少。她拿了一个小碗,盛了小半碗粥放在茶几上。
“表哥,你坐沙发上喝吧。”
谷翘把沙发和茶几让给了骆培因,把自己的粥端到了写字台。
“你还没吃晚饭?”
“现在吃也不晚。”她又拿起她之前抱着的热水袋,“表哥,你抱着这个会暖和一点。”
“你不觉得我抱热水袋的样子很滑稽吗?”
谷翘在脑子里把这场景过了一遍,噗嗤一声要笑,她马上又把这笑给吞了回去,只说:“表哥,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除了我,也没人看见。”
骆培因并没有接过谷翘的热水袋,也没有按谷翘的安排坐在沙发上,而是走到写字台前。
谷翘为数不多的几样护肤品都在写字台上。谷翘拿了擦手油给骆培因,“表哥,你擦这个。我冬天就用这个,便宜但管用,一点儿没冻过。”
骆培因没接过谷翘给他的擦手油,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谷翘的随身听上,随身听旁边的磁带还是骆培因当时送她的。
谷翘是后来才知道了这礼物的价格,她知道这东西贵,但没想到那么贵。但是物有所值,她每天都在用。《明天会更好》对于她来说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骆培因看着写字台上的随身听,她给他唱歌的情形好像也没过多久。
“你经常听吗?”
谷翘点点头,其实不是经常听,而是天天听。
骆培因拉过谷翘的手看,他的手指触到了她手上的茧子。他对茧子完全不陌生,小时候弹琴手指上就生出这么一层茧子。但他不觉得他是在受苦,他后来不弹了也不是因为苦。
他这么拉着谷翘的手看,谷翘并没有预料到,她脑子有点儿混乱,但也没想过把手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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