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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韶道:“母亲,我想去东海,若是陛下同意的话,大约再过阵子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现在还没法子说亲。”
张母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连忙说道:“去那里做什么?京城里除了东西贵,没别的不好,圣人还那么器重你,你又才立了功,别人都说你这官职还要升哪!”
张韶险些死在海上,张母想起东海,总觉得心里后怕,万万不想让儿子再过去了。
“母亲,使团里一个王爷再加上六个官员,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张韶低声道,“我必须走。”
用招安的名义偷袭,这主意由他提出,燕舜定下,魏谦执行。使团里那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上岛就是为了送死,可阴差阳错,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死里逃生。
固然这个法子伤亡最小,但,别人都死了,他却活着,事情的内幕总有传扬出去的一天,到那时候,那些死了的人,他们的亲朋肯定不会放过他,他留在京里,无非是让燕舜为难。
不如去东海,他的雄心抱负,在那里同样可以施展。
张母并不知道内幕,疑惑地说道:“这有什么干系?”
“母亲,有些事我也不好说,”张韶道,“大约圣人也是希望我走的吧,只是又要连累你老人家奔波了。”
张母叹着气说道:“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不过你这亲事又要耽搁了,唉。”
亲事。若是去东海的事皇帝允准的话,那么任命交割,收拾启程,必定是赶不上她成亲了。张韶低着头没有说话,心想这样也好,留在京中也是徒劳无益,不如早些离开。
第三天时,张韶奉着母命,亲身到镇远侯府道谢,一番寒暄之后,张韶见顾惜惜并没有出来,想了想到底没忍住,便向罗氏说道:“前些日子顾姑娘曾到寒舍探望家母,家母命我当面向顾姑娘致谢。”
罗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吩咐丫鬟去请顾惜惜,张韶耳朵里听见脚步声走来时,连忙起身相迎,哪知一回头,却见顾惜惜跟在魏谦身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张韶怔了一下,不禁想到,怪道先前她没出来,原来,是他来了。
魏谦原是一早就过来的,规规矩矩坐在厅中,隔着罗氏与顾惜惜说了几句话,后面因为张韶求见,顾惜惜起身回避,他便趁机跟出去,好容易得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刚刚支走丫鬟偷偷拉了手,不想丫鬟又跑过来说张韶要见顾惜惜,魏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张韶形迹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可魏谦在影卫中待了许多年,对于人心原本就比别人看得清楚,他始终觉得张韶对顾惜惜别有居心,是以每次相见,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此时一踏进厅中,立刻觉察到张韶一双眼睛始终不离顾惜惜,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做什么?”
张韶收敛心神,淡淡说道:“下官奉母命,特来向罗夫人和顾姑娘当面致谢。”
“谢完了吗?”魏谦冷冰冰地说道,“谢完了就走吧。”
张韶没有理会他,只管望着顾惜惜。从魏谦离京那天见面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她,她的模样与上次相比没有什么改变,看见他时还向他点了点头,但是随即便转向了魏谦,眼中含着笑,唇边也带着笑,从未有过的明艳。
张韶不由想到,她是真的,想嫁魏谦。
他转回目光,向魏谦不软不硬地答道:“魏统领,你我二人都是客,是走是留,不如听主人的安排吧。”
不仅顾惜惜,就连罗氏,也听出了魏谦的敌意,她以为两个人是官场上不对付,忙打岔道:“惜惜,张右史奉了他母亲之命,特来向你道谢。”
张韶借机上前一步,对着顾惜惜一躬到底:“家母多承夫人和姑娘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顾惜惜连忙福身还礼,道:“张大人客气了。”
魏谦冷着脸横在中间,挡住了张韶的目光。
可张韶依旧从他衣袍的缝隙里,看见顾惜惜的裙摆。浅黄色的底子,细细的裙褶之间隐约露出孔雀金线绣出的兰花,清雅中透出富丽,娇艳又不失沉稳。人间富贵花,原该是这般模样。
这次之后,大约是后会无期。张韶直起身来,没有再看顾惜惜,转向罗氏说道:“罗夫人,晚辈已得了陛下允准,近期将要调往东海任职,届时便不再过来面辞了,若是夫人有什么东西要捎给侯爷的话,到时候打发人交给晚辈就好。”
京官外放,原也是历练历练,增添资历的好事,罗氏也没有多想,赞了几句前途无量之类的话后,便道:“若是到时候有东西的话,我就让人去送去贵府。张右史,侯爷在东海已经有些日子了,你初到那里难免诸事都不方便,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侯爷。”
“多谢夫人关照!”张韶又是一躬,“家母独自在家里等消息,晚辈就不叨扰了,告辞!”
他出了偏厅,回头再看时,就见顾惜惜仰着脸,含笑向魏谦说着什么,魏谦低着头看着她,眉眼飞扬着,那样羁傲不逊的一个,此时竟是格外的温柔。
他也是真心,想要娶她。
张韶回过头,快步走下台阶,走出府门。今日一别,此生不复相见。
数日后的朝会上,燕舜传下旨意,免去张韶中书郎之职,任东海郡司马,即日赴任。
这道旨意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因为当日朝堂之上,数名言官接连上书,弹劾魏谦与生父争产,忤逆不孝。
燕舜原本想含糊过去,国子监司业候训却当堂跪下,义愤填膺地说道:“自古及今,从来没听说过当儿子向生身父亲追讨家产的先例,本朝以孝治国,魏统领这般不孝,实在不堪为人呀陛下!”
他这一跪,其他几个弹劾的也跟着跪下了,嘴里纷纷嚷着:“请陛下明鉴!”
燕舜沉着脸,还没说话时,魏谦冷冷地开了口:“此事我已经递了状子到京师府衙,是非公道,自然要按着朝廷的律条来断,你们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是信不过京师府衙?还是收了宋家父子的黑钱,想要咆哮朝堂,威逼陛下?”
候训心中一凛,想起影卫素日里的可怕之处,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连忙分辩道:“魏统领休得血口喷人!我等只是出于义愤,看不惯你忤逆不孝罢了!”
“义愤?”魏谦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转向了燕舜,“陛下,三天前候训与宋家父子见面密谈,之后候训联络数人,约定一同上书,这是他们密谈联络的内容,请陛下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收尾,正文大概月底能完结,可能会有番外,么么
第82章
候训的事情不难查清,他与宋直同为朱安世的门生,之前就有来往,这次弹劾魏谦,便是出于同气连枝的意思,其他几个弹劾的言官,大半也都是他来串连的。
虽然候训不曾受贿,但朝臣私下里勾结朋党乃是大忌,是以燕舜很快定下了处置,候训降职三级,其他几个涉案的官员降职一级,宋良臣革去官职,永不录用。
圣旨颁下来后,朝野上下议论反对的声音反而比从前更厉害了。父子之间闹到对簿公堂,原本就足够骇人听闻,如今更因为做儿子的当堂告发,导致当爹的丢了官,在许多人看来,不仅仅是不孝,简直是就是公然挑衅孝道,足够罪该万死了。
到后面就连朝臣之中,也为了这件事争论不休,有人说魏谦忤逆不孝,有人说魏谦心胸狭隘,还有些以清流自诩的臣子纷纷上书弹劾,只是燕舜一概留中不发,众人眼见皇帝如此偏心,也只好背地里感叹几句佞臣误国,忠良有志难伸罢了。
宋良臣罢官之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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