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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几人面面相觑之后,却在张世昭毫不掩饰的冷冷一瞥下沉默了下来。
说到底,尊卑有别,也就是这个状态不好砍了你,否则你有什么资格躲在盾牌下嘲讽当朝大臣?
下方纹丝不动,却不耽误片刻之后,天空中的司马二龙忽然得手,他手中长戟压着盾牌划过贺若怀豹的臂膀,一时血雾自空中绽放。
然而,贺若怀豹既然肉身见血,非但没有萎靡,反而狂性大,竟然就势一手持盾死死抗住压进血肉的长戟,一手持枪反刺司马正,俨然存着以命换伤的意图。
司马正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弃了长戟转身向后,显然和对方一样,准备转身往下方金吾卫身体上取新的兵器来用,而不是跟对方玩命。
但此举也让贺若怀豹抓住机会,长枪投出,将白有思逼退,复又转手舞起长戟,奋力一冲,乃是顶着大盾将整个人砸向了一处挨着天街大洞的金吾卫集群——这群人距离张行几人躲藏处不过区区十几步远,此时被贺若怀豹一砸,张行看的清楚,真就宛如挨了炮弹一样,四处炸裂,甚至有人直接跳入街面上的大洞,乃是宁可穿着甲胄落入暗渠,都不愿意与这悍贼正面相对。
可即便如此,这几人也没有逃出生天。
只见贺若怀豹落地后一个翻滚,就势以断江真气催动大戟横扫,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七八名金吾卫当场丧命。
便是隔了十几步远的张行等人头顶的两个大盾,也硬生生被此人真气余波削去了半层凸起。
原本挺热闹的天街大洞周围,突兀陷入到了某种怪异的沉寂中,一时只有细雨淅沥。
无他,这一幕过于血腥了。
唯独贺若怀豹,既淋了一身血雨,又得了势,便干脆扯掉上衣,露出半边伤了的肩膀与半边雪白的腱子肉来,然后一手持盾,一手持戟,就在官军堆中仰天长啸:“小儿辈也配杀我?!曹林、牛河不到,谁能杀我?!”
一声吼叫,似乎才让周围官兵回过神来,接着,周围不少金吾卫与锦衣巡骑直接狼狈逃窜,场面乱成一团,便是司马正与白有思二人,本欲来接,此时也被自家下属遮蔽,畏手畏脚,显得有些气馁。
“喊你妈呢?!”
但也就在此时,已经彻底难以忍耐的张行忽然推开头顶破损大盾,然后劈手从前面一名溃逃的金吾卫夺来一弩,只是一架、一蹬,便抬手将一矢当面射出。“不就是杀你吗?这么想死,我来当先!”
两人不过相隔一个十几步,一矢射出,即便是贺若怀豹也措手不及,更何况之前周围人俱在逃窜。而一直到弩矢射到他左侧没被血水溅到的雪白肩膀上,继而刺入肉中,这名早已经不顾一切的当世高手方才本能使出真气,将弩矢振落。
可唯一干净的那边子肩膀处,也毫无疑问破了一个口子,渗出血来。
这让贺若怀豹微微一怔,简直难以置信,乃是低头看了看伤口,方才好奇去看抬弩来射自己的那人。
不过,由不得他多想了,司马正与白有思窥的机会,几乎是齐齐飞来,一枪一剑一前一后直接抢入,贺若怀豹不敢再留,赶紧腾空而起,而张行逃的生天,释然之余早已经不管不顾,乃是踩上第二支弩矢,然后看都不看,便向空中人影射去。
二矢既出,这才咬紧牙关,回头大喝:
“我既为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你们到底有没有种?有种有弩,便全都与我放弩!”
周围几名锦衣巡骑不再犹豫,纷纷夺来钢弩,朝空中乱射,便是远处的金吾卫小股军阵中,也有人开始放弩。
“张公。”一名朱绶从张行身上收回目光,低声作态。
“既有人敢为人先,那就全军放弩!救他个三四人!省的有人说我视人命为草芥!”张世昭瞥了这名朱绶一眼,直接冷冽开口。“但弃械而走者,却要杀无赦!你去督军!”
然而,军令刚刚下达,张行等人的弩矢不过射出第三轮,一声似乎有些含愤的冷笑便自空中突兀传来:“区区一个逃犯,张公都不能护儿郎们周全,未免有些过头了吧?”
闻得此言,锦衣巡骑们稍有些茫然,占据了官兵多数的金吾卫却明显军心大振,甚至有人不顾之前狼狈,起身欢呼。
很快,锦衣巡骑们也醒悟了过来,因为随着那句话说完,一条宛如实质,长达数十丈的浩大长生真气便自空中蜿蜒划过,宛如一条青龙一般在空中打了个卷,便将尚在殴斗的三名凝丹期高手整个卷起,继而砸落天街。
真气散去,白有思与司马正各自被甩出十几丈远,勉强立住身子,虽然狼狈,却似乎并无大碍,倒是贺若怀豹,虽然依旧抱怀立定在天街上,却兵械尽失,浑身上下也都泛起黑红色血污,还插了几根深浅不一的弩矢。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绣龙锦袍、头戴武士冠、颌下微生短须的高大中年男子,宛如平地出现一般,早早立在了他身侧,并用手按住了这位前上柱国贺若辅义子的肩膀……那个样子,就好像街上遇到熟人在打招呼一般。
众人如何不晓得,这必然是那位牛河牛督公到了。
“老牛。”张世昭身上也有些狼狈,闻言却是站起身来正色警告。“我一个文士,尚书省的左丞,骤然遇到这种事,已经处理的很好了……真正失职的,不该是你和曹公吗?你二人但凡有一人早早过来,哪里要这么狼狈?话说,曹公为何没来?”
牛河刚要开口,早已经变成半个血人还抱怀立在那里的贺若怀豹忽然哼了一下,继而再努力笑了一下。而也正是这个动作,引得牛河面色阴冷起来,后者只是将对方肩上的手拿开,贺若怀豹身上便陡然整个渗出血水来。
这一幕虽然诡异,但血水流到天街上,却与地上其他血水并无二样,都是被雨水一卷,直接流入暗渠。
牛河等了一小会,等到身侧血人血流干净、轰然倒地,这才盯着身前的当朝宰执,说了实话:“张公,你我皆中计了。”
“哦?”张世昭捻须以对。
“就在刚刚贺若怀豹大闹天街之时,前平国公高虑旧部高长业,率区区三十五名贼寇,堂皇抢入修业坊内,如行刑一般轻易杀了刑部尚书、南衙另一位张公张文达!”牛河负着手,闷闷吐了一口气。“曹公与我一起接到求援,飞到半路上,他察觉不对,才现了这件事,已经折去修业坊了。”
周围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便是张世昭也只捻着胡子长久不语。
倒是张行,忽然若有所思,诧异去看张世昭,却被白有思微微一动,用身形遮住了他的目光。
“这是阳谋,是南北呼应,不是声东击西!”张世昭捻须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更令人信服的说法。“难道我们可以弃贺若怀豹于不顾吗?至于张尚书,真真天不假年。”
天街上,张行没有感受到任何热流,只有一片冰冷。
第四十一章天街行(14)
贺若怀豹很明显死透了,刚刚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他,在一位宗师抵达后,几乎是一瞬间就变成了宛如一块破海绵一样的玩意,而一直到他轰然倒地为止,张行都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温热之气。
很显然,不知道是破碎内丹,燃烧气海的缘故,还是那一弩并不致命,反正是半点真气都未捞到。
可也无所谓了,因为经历了这么一场过于真切的生死煎熬后,此刻张行的内心与其他众多金吾卫、锦衣巡骑并无太大差别——逃出生天的庆幸感使得他们心中一时并无多余念想,便是刚刚掀盾射弩的意气也都瞬间消散。
什么真气,什么好处,在生命的珍贵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不仅如此,此时雨水已经很小了,天街下方的暗渠水声依旧,张行跟秦宝、钱唐、李清臣等几名伙伴茫茫然立在天街上,四下张望,也只有萧索和后怕。
天街开了大洞,边廊碎了不知道多少处,坊墙也是如此,至于正平坊内的房屋院落就更不用说了——破碎倒塌者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哀嚎声此起彼伏,与流水声不遑多让;坊内的更多死伤者此时反而因为建筑的遮蔽,很难在天街外的视界中出现;但天街上的排水沟那里,一种略微偏赤的混黄色流水却又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甚至,远处隐约还有搏斗声与喊杀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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