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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把一个人当神的同时又觉得对方并非像神明那样坚不可摧,那么你会想要保护而不止是崇拜。但是万般无奈中,你也依然会求助这位神明,带着对自己能力的蔑视和对脆弱的鄙夷。
“老师。”
“陈蕴啊。好久不见。这是谁?”白发老妇问道。
“您好,我叫禹品。”
“哦,你就是禹品。你是不是有个叔叔叫禹杞?”这话一出,禹品登时感觉后背发凉。她当然认识这个叔叔,这是家族内出了名的叛逆分子,父母从小要她不要学的。但她从未问过叔叔是因为什么变成了“叛逆”得被逐出河都、迁居别处的人。现在想想,或许……
“是。只是我从小就没见过叔叔。”那还是她父亲的亲弟弟。真难。
“是啊。你肯定没见过了。很多年前我还救过他的命,救完之后,他就走了。要说,制度上我不应该救他,但是作为医生,总是救人心切。医生心中第一位的一定人命,这样才对。是不是啊,陈蕴?”
禹品望着陈蕴,想知道老师是不是意有所指。陈蕴笑了,显得侧脸非常好看。“对。老师说的都对。”
“但是这样容易出事。是不是出事了,嗯?”
“是。”
“我就知道,不然你是不会来找我的。你心里总觉得我老了,别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有事——”
“就是有事,我也不敢轻易劳动您。”
“哟?嘴这么甜。快说,有什么事。”
陈蕴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师,拒不解释事情的起因,好像不说起因,那老师就不是同谋。禹品心说虽然自己换成陈蕴也会这样想这样做,但是事实上真的有区别吗?老师显然是个人精,不用告诉,自然知道。甚至假如信源都推荐她们来这里的话,老师必然比她们知道更多的——
“是能这么做,你说的没错。但是,”老师从扶手椅上站起来了,“你在这里做不到。你要过河去。”
“过河??”两人不约而同地诧异道。
“对,过河。那边那个叫孤儿城的地方,或许可以做到。我也不能说一定可以。”
“可是为什么那边就可以呢?”禹品问,陈蕴犹在自己思索。老师笑眯眯地对禹品道:“你们要做的手术,你大概明白吗?”
“明白。”
“好,既然你明白,你是否能发现,它其实是一个落后于都市圈和budacall现有技术水平的手术?”
禹品想了想,“是。”
“那里,”老师用细长的胳膊和手指指向西北方,“是个回收站。这边淘汰不要的东西,那边就会有。可能有,也许有,或者一定有。得看是什么东西。”
“您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一定有?还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们呀。”老师笑起来,“你们对外界的好奇心是被阉割的好奇心,你们已经没有能力继续去追求真实了。早些年,禹品,像你们这些高管里面,还有个女人,非常厉害,非常聪明,她有真正的好奇心,并且真正去做了。她有本事支持自己的好奇心,也勇敢到为了好奇和真实不计代价。而你们,看到一点残酷,就急急地躲开了。”
禹品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是一起鄙夷自己——的确值得鄙夷——还是沉默地接受自己的罪名?好在老师自顾自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什么?你们知道那地方是大战之后诞生的?不,在大战之前就有了迹象,只不过当时的人是以那样的方式生活,而不是在那里面生活。实际的空间尚未存在,而人的形而上的孤儿城已经出现了。大战之中,尤其是中后期‘高贵的灵魂’就更加高贵,‘谦卑的灵魂’则愈加卑贱,他们向外流动,远离时代的冲床,到一个以天为盖的地方躲藏起来。于是他们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还能睡的那一片,再从不能睡的那些废墟中拾捡来各种能用的东西,建造自己的——怎么说来着,那玩意反正不是屋子——棚子!对了!棚屋!”
禹品看着老师手舞足蹈,好像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
“起初他们像部落一样,人数不多,自给自足,能活就行。甚至活得还比在都市圈里好。但,高贵的席位是有限的,谦卑与卑贱本来只有一步之,涌入这片废墟,在废墟上降低自己生活的标准,建造自己更加破败的棚屋,构成团体,选择不同的求生方式。再为了不同的资源合作且争斗,繁衍生息。他们或许彼此仇视,但又彼此合作。他们可能来自大陆上不同的地方,也可能有皮肤颜色不一样的祖先,中国人,日本人,意大利人,墨西哥人,厄瓜多尔人,阿根廷人,撒克逊人,克里奥人,日耳曼人,什么都有。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是排外。他们在家园外修了围墙,用从不知什么地方翻出来的烂水泥块和扭曲的钢筋——这些东西,你们都不认识了,都市圈早就不用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指挥停下来看着首席。
“因为——因为有人逃进去,然而被追杀?”她明白了,看来就是这样。
“对。有很多人从这边逃出去,逃到那里面住着。有犯了罪的逃犯,也有就是过不下去的人。现在的生活过得下去,并不意味着在当时、大战结束后的那段时间是过的下去的。叛逃是被禁止的,但是只有跑到那里面最安全。因为人多口杂,因为混乱,因为能用什么用什么连电子信号都很杂乱。所有到了里面的人都需要抛弃自己之前的身份,无父无母,没有过去,也不为任何人所保护和供养,所以叫孤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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