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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亦琦暗自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不耐,脸上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公主殿下,不知有何贵干?”
“你说,为什么崔致远这么喜欢你!”长宁满脸愤恨,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张亦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又狡黠的笑:“因为,我招人喜欢呗!”
“你!”长宁被这轻巧的回答气得不轻,声音拔高,“你哪里招人喜欢了?”
张亦琦眼睛一转,看向沈冰洁和杜娇妤,笑意盈盈:“姐姐们,你们说说,喜不喜欢我?”沈冰洁和杜娇妤相视一眼,嘴角含笑,却都默契地没有作答。
长宁只觉自己被戏弄了,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委屈与愤怒交织。就在这时,宋婉瑜款款走了过来。
“婉瑜!”长宁公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宋婉瑜的袖子,带着哭腔诉苦,“我以前只当崔致远不喜欢我,如今我觉得他都开始讨厌我了。”说着说着,泪水决堤,呜呜地哭出了声。
宋婉瑜心里也一阵酸涩,长宁感受不到崔致远的喜欢,而她又何尝能体会到萧翌的心意呢?她下意识地看向张亦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萧翌与张亦琦附耳说笑的画面,那是她从未从萧翌身上得到过的温情。
张亦琦瞧着眼前两个为情所困的女子,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合上了手札,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公主,你身份尊贵,生得又这般楚楚动人,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苦在崔致远这一棵树上吊死呢?换颗树吊,不好吗?”
这话一出,长宁哭得更厉害了:“你又不懂!”
“我是不懂。”张亦琦抽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依我看,你就是喜欢他不喜欢你。”
这话绕得有些拗口,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着满是泪痕的脸,诧异地看着张亦琦。
“二位姑娘,你们也别成天一门心思纠结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毫无情感经验的张亦琦此刻化身为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缘由。”
长宁抽抽搭搭,哭得断断续续:“可是,我不要他不喜欢我。”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张亦琦眼珠一转,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晚你就去崔致远房间门口砸门,问他:你喜欢我一下,你就会死吗?”也不知这话哪里戳中了笑点,长宁听了,竟破涕为笑了出来。
玉碎猧惊(二)
扬州码头,铅云低垂,仿若一块沉重的灰幕,将整个天地压得喘不过气来。腐水的腥气,如同一头隐匿在暗处的狰狞巨兽,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七十余名画师,个个眉头紧皱,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紧攥画笔,在木栈道上勉强排成两列,活像一群误入绝境的困兽。
那艘沉船,像一个落魄的巨人,斜插在淤泥之中。船尾青霉斑驳,恰似癞头疮般触目惊心,腐朽的木板缝隙里,白花花的蛆虫肆意蠕动,仿佛在举行一场诡异的狂欢。几只绿头苍蝇,围着众人头顶嗡嗡地盘旋,那恼人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最前排的老画师,脸上一阵扭曲,突然“哇”的一声干呕起来,手中狼毫剧烈颤抖,几点墨汁飞溅而出,不偏不倚,落在画中那原本洁白的船帆上。
萧翌坐在一旁的凉亭里。他身姿慵懒,倚着红木矮榻,玉色广袖顺着石阶缓缓垂落,被穿堂风轻轻撩起,又悠悠落下。他屈起的指节,轻轻抵着太阳穴,双目合着,似在闭目养神。亭角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一缕檀香,从他腰间错金香囊袅袅溢出,与远处飘来的尸臭味交织在一起,无端生出几分诡谲之感。
田崇文站在一旁,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攥着袖口,不自觉地往阴凉处挪了半步。昨夜的情形,如鬼魅般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萧翌问他那几个问题时,脸上分明挂着笑,可眼角却凝着冰碴,冷得让人发颤。此刻,那抹笑纹还残留在青年亲王微翘的唇角,却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他的心脏。他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地咽下唾沫,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沉船桅杆上缠着的水草,刹那间,竟觉那墨绿的藤蔓,正顺着自己的脊梁缓缓往上攀爬,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殿下?茶要凉了。”他微微弯着腰,双手捧着茶盏,神色恭敬,声音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青瓷盏递到半空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茶汤在菱花纹杯口漾起细小的涟漪,仿佛是他此刻波澜起伏的内心。萧翌睁眼的刹那,田崇文恍惚间竟听见利刃出鞘的铮鸣声——那双凤目里,淬着将化未化的雪,寒意逼人。萧翌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掠过他痉挛的指尖,最终停留在码头东侧某个交画的画师身上。
“他们都画好了?”萧翌开口,声音平静,却似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田崇文小心翼翼地回答:“回殿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来交画轴了。”
萧翌伸手接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淡淡道:“干得不错。”
青瓷盏沿,浮着三两点银毫,萧翌垂眸,轻轻吹气,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亭外,柳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粘在田崇文绯色官袍的鹭鸶补子上,随着他躬身的动作,抖落星星点点的细雪。“田长史,”茶盏磕在石案,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这个长史做了多久了?”
田崇文心中一紧,袖中拇指下意识地掐着食指关节,官靴尖不自觉地碾碎半片柳叶,恭声道:“回殿下,下官为扬州长史已十五余载。”话音未落,他忽觉颈后发丝无风自动,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只见萧翌广袖一挥,扫过石案上堆叠的画轴,最上层那幅被掀开的船帆残片间,赫然现出靛青绘就的水营战船的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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