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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戈起身,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那份文件快速浏览着。里面除了数据报告,还附了几张照片:高原湛蓝的天空下,穿着厚厚棉衣的孩子们挤在温暖的教室里,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北京老师;沙漠边缘的校舍,屋顶铺设的“明戈”太阳能集热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教室里温暖如春。照片上的孩子们,眼神明亮,充满渴望。
“好。”卫戈放下文件,只说了一个字,目光却停留在那些照片上许久。这简单的一个字,承载了太多。是欣慰,是责任,更是对身边人十年如一日付出的最高肯定。
“还有件事,”费明远推了推眼镜,眼神兴奋,“研究所那边,关于生物基全降解包装材料的项目,中试数据非常理想。成本控制达到了商业化临界点。如果能大规模替代现有塑料包装…”
卫戈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了关键:“环保风口,政策扶持力度只会越来越大。这个项目,优先级提到最高!需要什么资源,你直接批,走绿色通道。”他顿了顿,看向费明远,语气关切,“不过,你也给我悠着点。上周体检报告,李医生是不是又提醒你注意休息了?”
费明远无奈地笑了笑:“老毛病了,不碍事。这个项目到了关键阶段…”
“关键阶段也得吃饭睡觉!”卫戈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容商量的霸道,“晚上想吃什么?我让老宅那边送过来。”老宅,是他们后来在西山脚下购置的一处安静院落,远离喧嚣。
“随便吧,你定。”费明远顺从地转移了话题,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只有两人独处的宁静时刻。
他看着卫戈依旧硬朗的侧脸,看着他处理集团庞大事务时那种举重若轻的沉稳,暖流缓缓在心里流淌。十年商海浮沉,这个男人眼中的锐利和掌控力从未消退,只是内敛得更加深邃。而那份对他费明远的在意和“霸道”,却从未改变。
卫戈拿起内线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放下电话,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时间过得真快。”费明远忽然轻声说,转头望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还记得新星厂那个堆满破机器的仓库吗?”
“怎么不记得?”卫戈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眼神却柔和下来,“你当时穿着白大褂,沾着一手油污,眼睛亮得吓人,好像那堆废铁是什么稀世珍宝。”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会儿,我就知道,我捡到宝了。”
费明远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耳根。他端起卫戈刚给他倒的温水,喝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阿果…”卫戈的目光再次落回办公桌上的相框,“…该上大学了吧?”
“嗯,”费明远点头,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去年考上的,北师大,教育系。她说,毕业了要回山里教书,让更多的弟弟妹妹能走出来。”阿果,那个曾经怯生生接过他糖果、在黑板上写下“我爱北京天安门”的小女孩,如今已亭亭玉立,成了明戈希望小学走出的第一批大学生之一。
卫戈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扶手。许久,缓缓开口:
“费明远,你说,我们这辈子,值吗?”
“从差点死在劳改农场…到清华校园…再到今天。”
“斗过奸商,挨过刀子,拼过技术,赚过也花过大钱…”
“修过学校,也…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费明远脸上,带着深沉的探寻。
费明远放下水杯,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握住卫戈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熨帖的温度。
“值。”费明远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卫戈心上,“卫戈,这一路,每一步,都值。”
“新星厂的机油味值,广交会的喧嚣值,研究所的灯火值,山里的篝火值…”
“和你一起,把名字刻在那些学校的基石上,值。”
“和你一起…走过这十年,更值。”
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交握的手和沉静的身影拉长,窗外,城市的脉搏在跳动,属于“明戈”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窗内,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也温柔地凝固。
长河奔流,他们已不是河中随波逐流的孤帆,而是彼此最坚实的堤岸,共同定义着这条名为“人生”的河流的深度与方向。这无声的相守,便是对“值不值”最完满的答案。
全员生还
西山脚下的老宅院落,深秋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铺成厚实的金黄地毯。书房里,炉火烧得正旺,松木的清香弥漫。卫戈裹着厚厚的羊绒毯,陷在宽大的藤椅里。
他比前些年清瘦了许多,脸颊的线条愈发硬朗深刻,一头短发已尽数染霜,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只是沉淀了更深的岁月痕迹。
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相册。相册的边角早已磨损,泛着时光浸润的微黄。他布满老年斑、骨节有些粗大的手指,正缓慢而珍重地抚过一张张老照片。
第一张:色调发黄,画面模糊。拥挤混乱的绿皮火车车厢里,两个年轻的身影挨得很近。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眉宇间带着狠戾和戒备,是刚逃出牢笼、被迫下乡的卫戈;另一个穿着同样朴素却干净整洁的旧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面色苍白却难掩书卷气,眼神疲惫深处有光,是刚被批斗下放、前途未卜的费明远。照片定格在卫戈侧身替费明远挡住旁人推搧的瞬间,动作生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自知的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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