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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落下,车轮骨碌碌滚动起来。车厢内,书童李檀裹着披风,吃吃吃地笑成一团毛球,说:“主人,这两个愣头青可真有意思!”
叶阳辞笑嗔:“自己还是个瓜娃子,倒嘲别人是愣头青。
“不过,这下搅乱一池春水,够郭县丞和韩主簿烦心的了。他们若是还没吃够教训,不肯死了那条欺人之心,本官不介意一封公文送往吏部,就说夏津冗官,裁了县丞和主簿给朝廷节省开支。我再自掏腰包请一个钱粮师爷、一个刑名师爷,把典史拿来当副手用,照样全县打理得清清楚楚。”
李檀服了,只是疑惑:“主人有这多闲钱,还请师爷?”
叶阳辞认真琢磨了一下:“那就得看高唐王有多慷慨了。”
他吩咐李檀:“明日我要启程去高唐城,一会儿回县衙后你和罗摩收拾行李。我不在,你俩多留意县衙内外,有什么急事,叫信使送到高唐驿站给我。”
李檀失望地问:“主人不带我俩去吗?”
叶阳辞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我找到此行的车夫兼保镖了。”
我与猫有缘无分
回到县衙已是夜里戌时,罗摩已烧好洗澡水,李檀去小厨房熬一碗护肝醒酒汤。
主屋内,叶阳大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松木浴桶里,舒服得想打瞌睡。
一只本地狸花猫从半掩的门缝里溜进来,鼻头凭空嗅了嗅,甩了甩尾,踩着轻盈脚步朝浴桶走来。
叶阳辞头枕桶沿,正闭目养神,忽然于无有中闻到了一丝不妙的气味,霍然睁眼,与桶外的狸花猫四目相对。
前胸后背隐隐约约痒起来,叶阳辞缓缓下滑,下滑,直至肩颈没入水中,仅剩个脑袋露在水面。他警惕地盯着猫,眼角开始泛红,叫道:“罗摩……李檀……”
李檀正在厨房里,搅和炉子上炖的汤药。罗摩在他旁边用大锅烧热水。天冷,浴桶里的水也凉得快,得多烧点方便续上。
叶阳辞得不到回应,不得已提高了声量:“罗摩!李檀!”
狸花猫吓一跳,转身蹿了蹿。叶阳辞正待松口气,却见那猫躲到门后,不多时又探头探脑地出来,朝他挂在浴桶边的衣物走去。叶阳辞怀疑自己今日在锦川园时,衣摆沾到了薄荷之类,才引来这只猫。
猫离得更近了,叶阳辞眼眶红了一圈,泪水不由自主涌出。他恨不得连脑袋都埋进浴桶里。
“……就没人管了是吧?”他咬牙切齿。
门外廊下有个声音响起:“知县大人,可有事需要卑职效劳?”
叶阳辞像捞了根救命稻草,当即唤道:“唐巡检,来得正好,帮本官把这猫拎出去!”
唐时镜推门进来,绕过屏风,先是一怔,继而目光移向浴桶边上的狸花猫。那猫已经在咬衣摆上沾的薄荷叶,扯落的布料兜头罩住了它,它在里面如痴如醉地扭动打滚。
叶阳辞撩水抹了一把脸,嗓子又痒起来,有点想咳:“唐巡检,这猫是衙门里养的?”
唐时镜蹲下身,本想把猫掏出来,转念又连衣物带猫一同裹好了,抱在怀里。“县衙东院设了粮仓,架阁库的卷宗也要防鼠害,故而养了不少猫。大人怕猫?”
“不是怕……其实猫看着挺可爱,只不要近身就好。”
唐时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地板水渍上。那水渍只有巴掌大的一小洼,把地砖染成湿漉漉的灰色,却恍惚是瑶台法镜,摄入了潮红的眼尾、滴落的泪、漂浮的青丝、隐约的水中月和山间雪,封存了他的惊鸿一瞥和美的转瞬即逝。
他像要打破这幻境一般,断然转身,走出几步才问:“大人前几日嗓子一直不舒服,是因为猫?”
何止是嗓子不舒服。这两个月来在宫苑墙外几乎天天撸猫,哪怕自己反反复复地难受,也不曾中断,终于把那御猫揉得翻肚皮,喂到嘴刁,不愿回到它主子身边。从京城坐船来夏津的这一路,他满身又肿又痒的红斑,十日方才褪尽。
所幸这番辛苦没白费。叶阳辞不堪回首地叹口气:“我与猫有缘无分。”
唐时镜背对他,扯了扯嘴角。
“大人放心,卑职想个法子,今后县衙的这些猫不会再近大人三丈以内。”他抱着猫和外衣离开,临走前关紧了房门。
好在这次的接触距离不算太近,猫一消失,心理痒感便消失了,叶阳辞飞快地起身穿衣,把提着热水桶敲门的罗摩放进来,叮嘱他将满是猫爪印的地板擦干净,尤其是猫毛,一根都不准有。
罗摩是个二十出头的哑仆,有一半“鬼奴”血统,生得黢黑高壮,力大过人。叶阳辞幼时听他爹说,当年坐船经过渤海湾时,正逢倭乱海战,在漂浮的船骸上捡到了濒死的罗摩的父亲,心生怜悯捡回来治伤。对方伤愈后走了数月又回来,至此安心在叶阳家当了护院,又娶叶阳夫人的侍女为妻,生下个头发带卷的小混血。罗摩做为家生子,在叶阳家吃饱穿暖地长大,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仿佛一头不知疲惫的黑牦牛,忠诚,憨厚,安静,除了不会说话没什么缺点,叶阳辞对他很满意也很放心。
吃完醒酒汤,叶阳辞看着李檀和罗摩收拾行李,把一幅压箱底珍藏的卷轴取了出来。李檀心疼地说:“这可是传家宝,主人真要把它送人?高唐有谁值得主人如此下血本。”
叶阳辞笑了笑:“不是送人,是……算了,现在不必与你说这些,总之我心里有数。”
李檀虽然活泼话多,不像别家书童有规矩,但对自家主人却是听话得很。把卷轴放进行囊后,他又问:“剑匣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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