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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弗雷德神情黯然,但依然摇了摇头。
“罢了,人各有道,好自为之。”叶阳辞飞掠而下,从一群守卫与赶来验尸的医士手中,骤然发难夺走了九皇子秦泓越的尸身。随后他扛着尸身,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几个纵跃,很快消失在变乱将至的夜色中。
秦深率渊岳军攻陷聚宝门,进入京城,与京军三大营展开巷战。
虽战前他已下令不得误伤民众,但刀枪无眼,免不了还是有些房舍被京军的火箭点燃。受惊吓的百姓仓皇灭火、四下躲避流矢。
此时的百余名外傀骨兵士便成了潜火队,随火势出动,救出受困民众,安置于左邻右舍。他们穿戴的外傀骨被漆成金色,高跃重举,倏忽来去,不明所以的百姓接连惊呼:“金甲神兵!渊岳军有金甲神兵助力,果然是天命之师!”
渊岳军势如破竹,向东北方向节节推进,于拂晓时分逼近皇城。秦深让善于泅水的兵士从白虎桥下潜入护城河,炸开河道水闸,突破了长安右门,兵临承天门下。
承天门后便是太庙、太社稷与午门。这道高达七八丈的城门一开启,整个皇宫便犹如拔了獠牙的虎口,门户洞开。
此刻,承天门楼上守军林立,墙头火炮密集,炮口森严地对准了来犯之敌。羽林卫与金吾卫全军出动,阵列于护城河后方的空地,剑拔弩张。
秦深站在护城河的白玉桥上,仰望门楼,见指挥这最后一场守城战的,竟不是兵部尚书程重山,而是披甲执锐的长公主秦折阅。
秦折阅身穿当年的盘花战袍,未戴兜鍪,白发盘成高耸的螺髻,仅饰以一枚巴掌大的凤凰金篦。金凤凰在两侧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连带她那张苍老而坚毅的脸庞,也随之明亮起来。
她缓缓抽出曾经佩过的“凶兵”鬼头刀,将刀锋对准了城下的秦深。
秦深在马背上行礼:“姑母。经年不见,姑母看着依然康健如昔,侄儿实是欣慰。”
秦折阅的声音遥遥传来:“你看着却与昔日判若两人了。韬光养晦多年,眼下终于到了拔剑出鞘的时候,涧川,你把自己的野心藏得好,也把天下人心用得好哇!”
秦深面不改色地答:“姑母此言差矣,侄儿此行非为什么野心,而是为自己、为父王、为天下人争一个公道!敢问今日姑母为谁守这道城门?”
秦折阅微微眯眼,说:“为君。”
秦深凛然道:“好,既是为君,那我一问姑母:延徽帝逐利乱政,以至边备松弛,北壁入侵险些覆灭大岳江山,若非各地将士与我渊岳军全力御敌,国将不存!而他一旦得以喘息,便只想兔死狗烹,将我与渊岳军置于死地——视臣如雠,这是为君之道吗?!”
秦折阅明知他所言非虚,仍勉强应道:“皇上召渊岳军班师回京,并非想置你于死地,反而是要嘉奖你的战功,可你一再不奉君命,步步走岔,方才有今日之乱。”
秦深冷笑:“嘉奖我?我自认为战功比不得我父王,昔年父王南征北战,打下这座大岳江山,何等开疆辟土的功绩。可他与姑母您的功劳最终都算在了谁的头上?姑母心里比谁都清楚。开国三雄,论功劳轮不到延徽帝上位,论长幼,还是轮不到他上位。二问姑母——得国不正,这是为君之道吗?!
当年论功劳,的确轮不到秦檩。论长幼……若这话是问朝臣,他们定然会答延徽帝长于鲁王,自然是正序,长公主身为女子,不得算在齿序之内。可秦折阅扪心自问,她能这样回答吗?她甘心俯首于这天下男子所订立的伦理规则之下吗?
秦折阅咬了咬牙,驳斥道:“论长幼,论功劳,的确秦檩并不在最前列,但匡扶他登基,是我与秦榴当年的共同意愿。我与你父王无异议,他也当了三十年皇帝,事成定局,哪里轮得到你这小辈置喙?!”
“好个无异议!我父王当年若是知道,自己在建国五年的最后一场战役中,将死于亲兄长送来的剧毒贡茶,死于从背后己方阵营射来的一支冷箭——我那个进善黜恶的父王,还会心甘情愿地扶他上位吗?”
这一声问所透露出的,秦大帅牺牲背后的真相,如平地绽春雷,不仅炸得秦折阅心神俱震,也炸得周围所有将士头昏目眩,不敢置信。
将士哗然声中,秦折阅厉声追问:“你说什么?你说你父王——”
秦深沉痛悲愤地接口:“我父王并非死于战场金创之伤,而是死于汞毒!
“此行北征,我不仅在刀牙寻到了父王的遗骨,还俘虏了身为当事人的北壁安车骨部首领安车骨速骆,以及渤海的大戚掠勃堇。
“安车骨证言,他于胜仗后带走了我父王的私人物品,因食用其中一盒御赐贡茶而身中汞毒,与我说话时齿关犹黑。而大戚掠因暗中钦佩我父王为人,将他的遗骨保存在高塔上多年,故而未被追踪而来的奉宸卫搜走。
“两人的证词相互印证,并未有假,而我父王那副重见天日的遗骨,更是凿凿铁证!”
秦深不顾墙头城下一片嘈杂话声,下马走到辎重大车运载的那口巨大棺柩前,沉声道:“身为人子,本不该使父亲遗骨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但不如此,无法尽洗昔年冤屈,为父王正名雪仇。父王若不同意,还请降下预兆,阻止孩儿。”
他将手按在漆黑的棺盖上,等待良久,直至墙头城下所有目光汇聚于棺材之上,直至场中万籁俱寂、呼吸可闻,方才说道:“父王英灵默许,那孩儿就斗胆开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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