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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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我俩像不像交颈鸳鸯（第6页）

“半年前，我阿母出事的时候，我去宣室殿，想为我的阿母求情。见到陛下之前，我在御案上，看见了一幅女子的画像。只是匆匆一瞥，看见了眉眼，可一看就知道是谁了。仅仅是那柳眉杏目，就勾出了神韵，那麽相像。

“兄长以前同我说，陛下聪慧异常，连画都是随便一学，短短的时日，就超过许多画师了。我那时年岁还小，问兄长，陛下为什麽要学画呢？又问，陛下画的是山河大川，是江山吗？兄长笑了，说，江山？陛下的江山有人替他去画，他自个儿学画画，定是为了女子，这叫闺中情趣。我不知不觉就红了脸。心道，若成为他的妻子，该有多麽幸福。他一定会为他的妻子作画吧。”

“後来，我才笑自己傻，作画，是给喜欢的人才会做的。因为，作画，是要用心的。要有心，要……心悦。对喜欢的人，哪怕隔了这麽多年，他画笔下的她，都是那麽鲜亮，那麽清晰，那麽的……美啊。

“……见到了那幅画，我才彻彻底底灰了心，我以为，陛下虽然不爱我，可至少，他同我相敬如宾。是啊，他客气，柔和，对我，就像对一个女弟，一个远客。这样也是情分，也是怜恤吧。

“阿母不愿让我为她求情，她认下了一切罪责，情愿赴死，让我保全自己，保全我的皇後身份。她说，陛下知道她性子强势，也知我个性乖顺，不敢忤逆。陛下会因为那点情分，不迁怒于我。我的阿父依然是大司马大将军，陛下依旧忌惮他，不会动我分毫。

“那幅画让我我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是我占了他心爱的人的位子，再怎麽努力，再怎麽讨好，再怎麽温顺大度，我都不可能让他喜欢上我。哪怕……”

林鸢脚下一崴。

月影从一个变作了两个。

她痛得双眼已经模糊了。

“……两年前，我在椒房殿的门口，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起了苏婵，我那时同你说，你像极了我儿时一道玩耍的姊姊。那不是刻意的亲近，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同她长得很像。

“我心里一动，就把你送到了他的榻上。我其实，心中很不安宁。那两日，我一遍一遍读着礼，读着‘男先于女，天先乎地，君先乎臣’，读‘妇德丶妇言丶妇容丶妇功’。我对自己说，我是皇後，该让陛下开枝散叶，该让陛下高兴才是。至于我自己高不高兴，那有什麽要紧？陛下高兴了，就能多看我一眼，能多喜欢我一些。这样，我也会高兴，不是吗？”

“他果真留下了你。”

“兄长说，陛下是正常的男子，有着正常的七情六欲，与他，还有其他的男子没有什麽不同。可怎麽会一样呢？陛下坚忍，忠贞。我送过其他的女子。独独你留下来了。我羡慕极你，羡慕你长得像苏婵。陛下因此喜欢你，才愿意幸你。

“至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算什麽喜欢？宫里的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不喜欢，他不会碰，不会亲近，更别提，宠幸了。执子之手，相濡以沫，寻常人家的夫妇都会有的，那麽多年，我连那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

林鸢耳边“咔嚓”一声，什麽东西断裂了。

那日的莲舟很小。

萧珣的衣衫半湿，一半贴在他的胸腹上，一半贴着林鸢的胳膊。

她仿佛能从那里感到擂鼓似的心跳，不知来自自己，还是他。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炽热的。

灼人的。

沁香的。

清甜的。

咔嚓。

心漏了一拍。

她双手捧起的莲藕，被人一口咬下，馥郁的汁水溅到了脸上。

她的脸上此时横斜的，是断裂的树枝溅起的寒露。

她咬紧了牙。

泪还是夺眶而出，肆意纵横了。

“你问，我对你有良心不安吗？後宫之中，每一个女子不都想要得到陛下的宠幸？陛下亲近你，你难道不高兴？只是，你到底不是苏婵，陛下幸了你，可他却从没提过给你一个位份。

“他是忌惮我的阿父阿母吧。我不後悔将你送给了陛下，心中对此是有些愧意的，可我多少嫉妒你，嫉妒大过了愧意。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史书称颂的贤後那样的大度。我当不了樊姬②，陛下不提，于是，我也缄口。

“你知道吗？我的阿母，她不可一世，却独独对我愧疚，她以为我不孕，所以对我愧疚万分，觉得是她的缘故。生我兄长的时候，她落下了病根，怀我的时候，阿父出征大宛，她终日忧惧不安，使我胎里不足，生而体弱。她便想着，让其他人来怀上皇嗣，等将来抱养到我的名下。

“你是宫女，没有家世，没有位份，前朝更是无人倚仗，是最合适的。

“不过，我想着，未来你若有了皇嗣，我会向陛下为你讨要位份。”

“对不起啊……因为我的阿母，你的皇嗣，你今後的倚仗，全都没有了。”

“阿母为了我，什麽都能做，什麽都豁得出去。我从小就希望，长大了，也能成为一个阿母，一个好阿母。哪怕那是你诞下的皇儿。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更不曾想要谋害皇嗣——陛下的皇嗣，陛下的孩子，他会尊我为嫡母，叫我一声母後，我怎麽会去害他？就算是为了陛下，我也不会。”

“喝口茶吧，都凉了……是今年开春益州进贡的金乌茶，不算差，尚能入口。

“陛下废了我的皇後之位，到底没有苛待衣食，连新茶都不忘送一份到昭台宫。他很好，陛下，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我第一次见到陛下，就这麽想了，现在仍这麽想。他只是心里没有我，也没有你。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将来，没了恩宠，要怎麽办。他不会苛待你的。衣食金银宅邸，他都会给。”

“你是担心这茶里有毒麽？

“……罢了。我方才说那些，你想必不会信。你就当是胡言乱语吧。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要同你说这些。大约是久住在这儿，见不到什麽人，太烦闷了吧，太冷清了，终日对着这山，这水。

“我从夏日最盛时开始看，看得山也枯了，水也枯了。

“至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信与不信，又有什麽要紧？

“谋杀宫人，谋害了皇嗣，是我的阿母，起兵谋逆，通敌篡位的，是我的兄长，权倾朝野，威胁皇权的，是我的阿父。哪怕我的阿父说，他从来都对陛下，对朝廷忠心不二，从来都没有过反心，也没有人信吧。”

“起风了。我听说，长水宣曲的胡兵，已经从上郡回到上林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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