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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字在他的前额保留了一天一夜,直到转日一早去程夫子那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冲刷了干净。
林鸢已经满意了,毕竟林榆原来说的,是“不洗”。
可是,“山上云雾多,雨水多,不知何时就淋头浇下一场,躲都躲不过去,咳咳咳。”林榆喝着秦氏煮好的姜汤,扶着额,虚弱地说。
这雨来得离奇,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什麽蓬莱仙山求学呢。林鸢腹诽了许久。
不过,既然都这模样了,当然要另当别论。
——若是再论下去,秦氏就会说,“我早看这天色不好,昨日就嘱咐你给兄长备好伞,你又去哪儿晃悠了?!”
这话不假,她确实在外头晃悠了一整日。
见人就说:“快瞧瞧,快瞧瞧,我的兄长额上写了名儿,他是我的啦!”
“他生来就是我的兄长了,这个印记,大概是生来就有的。”
“看,这个字,笔势雄奇,气势磅礴,与林榆的眉目十分相配。”
而林榆也乖乖地应着顺着,微笑着,点头颔首。
除了有时候,他的目光与那抹笑,实在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唱大戏。
但林鸢不拘这样的小节。
她已经舒坦无比了,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一箭之仇——对了,这仇的起因是什麽来着?
算了,记不起来了,也不重要。
兄妹嘛,亲的,多多少少是要结一些仇怨的。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不过,还是会外御其侮的嘛。
女弟也是弟。
这不,她看到了阿金与阿银痛惜的目光,像是憎恨林鸢毁了一座金尊玉像,心下更觉快哉。
——这,不能算是不重情义,也不算相疑吧??
“重情义,不相疑就是……”
那一天,林榆的话还没说完,林鸢的箭矢就将将要脱手。
他赶忙上前一步,到她的身後,扶稳了她的胳膊肘,将她手上的箭矢拨得高了一些,转而指点道,“眼要看着前方,心要向着一处。信而不疑——”
“——矢志不渝。”
最後一个字与箭矢落入壶中的哐当声撞在了一起。
多年以後,林鸢独坐在宣室的西偏殿里,再想起这次有关于君子的短暂的谈话,就仿佛觉得“君子”的意思就是“眼看着前方,心向着一处,信而不疑,矢志不渝”。
她已经不记得,林榆有没有再同她解释,什麽是“重情义”,什麽是“不相疑”。
那日,她手上的箭矢第一次稳稳落入了铜壶中,她欢呼雀跃,喜不自胜,独自尝试了好几次。
有那麽三五次,她成功了,获得了林榆的喝彩。
她觉得自己无需知道什麽是君子了。
投壶是射之礼,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她将最後的“射”也学会了。
尽管大多只是皮毛,礼只看了十来卷,书写勉强算得上端正,但林榆评价,“轻飘飘的,少了些筋骨”。
御的话,她能拿着鞭子御一头驴,骑马则需要林榆环着自己。
对此,林榆倒是从不说什麽,只是有时候坐到了马上,故意颠她。
她尖叫着,不由将他的胳膊抓得更紧,而他笑得愈发欢了。直到有一回,笑着笑着,他的胸口忽然一凉——被林鸢抓得扯破了衣袖,连着扯开了衣襟。
至于弹琴——阿父隔着一堵墙堵起耳朵,叫骂:“哪个杀千刀的,都入夜了还锯木头?”
阿母朦胧地打着哈欠,说:“是阿金的阿母吧,她一个寡妇,活多干不完。白日里杀猪卖肉,入了夜还要砍柴火,可怜呐!可怜!”
但她自信就是君子了。
而且是圣人所谓的君子。
至于林榆说的那几个词是什麽意思,她依稀记得後来又问过林榆一次,林榆却付诸一笑:“你以後就会知道了。”
她以为是,以後林榆会告诉她。
只是,没等林榆告诉她,她似乎自己揣摩出来了。
“王内侍,为何这两日送来的药,同我一开始吃的几贴不大一样呀?”
在宣室的西偏殿,林鸢喝着王福送过来的风寒药时,不经意问道。
“定是太医令改良了药方。”王福温厚地笑着说,“新的药,想必更加对症。”
“我倒是觉得原来的药方挺对症的,前日,只喝了一次,烧就退了。”林鸢的脸色依旧苍白,捂了捂小腹,不好意思地同他说,“现在的药,喝下去,觉得有些……凉。”
王福叹了口气:“太医令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深得陛下信任。阿鸢,你要好好喝药啊。再凉的药,也有它的道理,总之,都是能救命的药。”
“救命?”林鸢微愣,旋即露了淘气的笑,“王内侍,我说的是,这个汤药放得久了,凉了,不温热。”
“啊?”王福一愣,“哦,是啊。是。是老奴糊涂了。天热了,于是多放了会儿,才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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