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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在门楣正中的“金光镇煞符”首当其冲!那桃木符牌在狂风中猛烈摇晃,上面流转的淡金毫光瞬间暴涨,试图抵抗。然而,那阴风仿佛拥有实质的恶意,凝聚成一股股灰黑色的气流,如同无数只鬼手,疯狂地撕扯、拍打着符牌!
“嗤嗤嗤…!”
符牌上玄真道人精血混合金粉书写的符文,在与灰黑气流的接触处,竟冒起缕缕青烟!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不好!”楼下耳房的春桃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尖叫。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那凝聚了玄真道人毕生心血的“金光镇煞符”,竟在灰黑气流的疯狂冲击下,猛地燃烧起来!不是凡火,而是惨绿色的、冰冷刺骨的阴火!桃木符牌在绿火中迅速焦黑、变形,玄妙的符文寸寸断裂、消融!仅仅几个呼吸,这价值连城的护身至宝,便在凄惨的燃烧中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如同被诅咒的蝴蝶,在阴风中狂乱飞舞、飘散!
镇煞符破灭的瞬间!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一阵令人头皮炸裂的尖笑声,猛地从撷芳楼紧闭的窗户内爆发出来!这笑声极其诡异,仿佛是柳月娘的声音,却又重叠着一个更加幽冷、更加怨毒、充满了无尽恨意的女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如同千百个冤魂在同时狂笑,尖锐的音波穿透门窗,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破了…终于破了…”
“…区区符箓…也想锁住本宫…”
“…剪了这祸根…剪了这狐媚惑主的根…便清净了…”
“…朱砂乱心…都该剪了去…天下负心薄幸之人…都该断发绝嗣…嗬嗬嗬…”
那重叠的、充满疯狂与怨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整座柳府。楼下的春桃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柳员外被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到撷芳楼下,听着那非人的狂笑和恶毒的诅咒,老脸煞白,浑身抖如筛糠,绝望地捶打着楼门:“月娘!我的月娘啊!开门!开门!”
门内,只有更加癫狂的尖笑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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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惨白的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凤翔府死寂的街巷时,柳府撷芳楼的惨状,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柳员外几乎一夜白头,形容枯槁。在几个胆大的家丁搀扶下,他颤巍巍地再次撞开了撷芳楼的房门。
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着头发烧焦的糊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闺房内,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柳月娘披头散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中衣,赤着双足,背对着房门,静静地坐在她那方精致华贵的紫檀木妆台前。妆台上,那面光洁的菱花镜依旧完好,镜面澄澈,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
然而,镜前的人,却已面目全非。
地上,散落着大把大把乌黑油亮的青丝。有的被齐根剪断,切口平滑;有的则被生生从发根处扯下,末端还带着一小块带血的皮肉!发丝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混合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斑斑血迹,铺满了梳妆台前的地板,如同铺了一层诡异的地毯。
柳月娘原本如瀑的青丝,此刻已被绞得七零八落,参差不齐,短的紧贴头皮,长的也不过寸许,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她那十根曾经抚琴弄弦、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此刻鲜血淋漓!指甲尽数翻裂折断,指尖皮开肉绽,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茬!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她素白的中衣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也染红了妆台的边缘。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她的动作和神态。
她并没有昏厥,也没有哭泣。她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背对着众人,对着镜中那个披头散发、形容可怖、唇边一朵怒放妖艳的九瓣血莲的自己,痴痴地笑着。嘴角咧开一个夸张而僵硬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神空洞,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和满足。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令她无比愉悦的“杰作”。
她的右手,还紧紧地攥着一把沾满鲜血和发丝的银剪。那银剪造型精巧,剪柄处镶嵌着细碎的宝石,正是她及笄之年,柳员外花重金请名匠打造,寓意“剪断烦恼丝,开启新人生”的及笄礼器。如今,这象征美好祝愿的礼器,却成了她自残的凶器,浸满了她自己的鲜血与发丝!
“嗬…嗬…剪了…都剪了…清净了…”她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笑声,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那声音,已完全失去了少女的清越,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扭曲后的、非人的诡异腔调。
“月…月娘…”柳员外看着女儿的背影,看着她手中那柄滴血的银剪,看着她满地的断发和血肉模糊的双手,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扶住。
春桃踉跄着地扑过去,看着柳月娘血淋淋的双手,哭得撕心裂肺:“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快…快来人!请大夫!拿金疮药来!”
然而,柳月娘对身后的混乱恍若未闻。她依旧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镜中唇边那朵仿佛吸饱了鲜血、愈发妖艳欲滴的血莲。她甚至缓缓抬起左手,用那血肉模糊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抚摸着镜面,仿佛在抚摸镜中那个“完美”的自己。血污在光洁的镜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粘稠的指痕。
“美…真美…没了那些烦恼丝…更美了…”她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满足的笑容。
柳府大小姐柳月娘被前朝冤死的宫妃厉鬼附身,于午夜自绞青丝、血染妆台的恐怖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席卷了整个凤翔府。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这座古城。
家有女子的人家,无论贫富贵贱,入夜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家中所有的镜子——无论是闺阁的梳妆镜、厅堂的照壁镜,甚至是小小的靶镜、水银模糊的旧镜——统统用厚厚的红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红布外,还要压上沉重的物件:磨盘、石锁、甚至供奉祖先的铜香炉!仿佛那薄薄一层红布和重物,便能隔绝镜中可能潜藏的妖邪。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谈“镜”色变。货郎担子里那些哄小孩的、巴掌大的小靶镜,成了无人敢碰的禁忌之物。连府衙里的官老爷,也悄悄命人将书房里那面西洋玻璃水银镜用绸缎盖了个严实。一种无形的、对镜子的极端恐惧,深深地植入了每一个凤翔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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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城蜷缩在博古斋后院阴暗的库房里,像一只惊弓之鸟。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窝深陷,脸颊的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瘦脱了形,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白天的喧嚣传不到这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仿佛从墙壁缝隙渗出的阴冷。
柳月娘自绞青丝的血腥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那面九瓣莲纹镜,是他亲手从开元寺的废墟里挖出,是他贪婪地擦拭,是他无意间(或者说,是那镜子引诱着)让柳月娘的血滴在了莲心!他就是这一切灾祸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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