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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石桥死水浸冤骨,铜锁寒门锁哭声。
龙筋虎胆劫牢夜,一点灯花燎鬼城!
上回书道,西门庆于汴河尸舟之上怒诛庞元四名爪牙,血洗船舱!那垂死悍匪口中“枢密府小石桥死牢”七字,直似烧红钢针,狠狠刺入西门庆心窝!关大哥妻小竟陷豺狼巢穴!应伯爵、谢希大两兄弟亦被擒拿!霎时间,关鹏举浴血断后、力敌千军的背影复又眼前!家破人亡之痛,兄弟蒙难之恨,凝成一股燎原毒火,烧得西门庆双目赤红如血!
他更不迟疑,操起染血船桨,将小舟如离弦箭般射向小石桥方向!其时三更将尽,残月被厚重乌云吞没,四野墨染。汴河之上寒风如刀,挟裹着雪粒子抽打面皮,冻得人骨髓欲裂。远处城垣轮廓在黑暗中蛰伏如巨兽,唯小石桥方向隐约有几点灯火漂浮水上,竟有哨船往来逡巡!
此地紧邻枢密府衙后墙根,河面本不甚阔。水门之上,一座黑黢黢的碉楼拔地而起,扼守河道咽喉。楼壁巨石垒砌,高逾三丈,望孔箭窗密布,狰狞如蹲伏的凶兽!水面距拱桥桥洞尚有丈余落差。小石桥本身早已坍废半截,仅存几根光秃石柱插在污浊河水中,朽木烂绳缠绕其上。死牢入口,便隐在此断桥桥洞之后,非枢密府心腹爪牙不知其秘!那爪牙临死所言“地道”,八成就在此处!
西门庆将小舟隐入堤岸阴影处芦苇丛。冷目如电,细细观瞧:碉楼下水道闸门紧锁,粗如儿臂的铁栅封死入口,栅外水中密布尖利拒马木桩。两艘尖头哨船泊于水门前,船头各挑一盏昏黄气死风灯。船内各有五六名健卒,怀抱腰刀倚坐,虽裹着厚袄仍冻得跺脚呵手。值夜军官按刀立于一条稍大些的走舸船头,不住低声叱骂:
“直娘贼!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庞爷严令!这几日耗子也别放过去一只!”
“头儿!天寒地冻,贼人早钻洞窝着了!弟兄们熬一宿不易……”
“放屁!童枢相谕令:关鹏举妻儿重犯在押!更有他那通辽同党!若出差池,老子掉脑袋前先割了你们耳朵下酒!”
西门庆闻“通辽同党”四字,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关大哥一门忠烈,竟被污作国贼!他屏息调匀气息,目光锐利如匕,在河面、碉楼、哨船间反复梭巡——水门铁栅非人力可破,哨船看守森严,唯有碉楼临河一面垂落几根粗大冰棱,自石缝冻结而下,如冰龙倒挂!他暗将周身气力凝于丹田,心一横:生死成败,在此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庆悄无声息滑入冰冷刺骨的河水,潜游至最大那条走舸船底!屏住呼吸,一手如钢钩抠入船板缝隙,另一手自腰间摸出药农尖刀,运足阴劲,刀尖闪电般上刺!“噗嗤!”一声极轻微钝响!刀锋透过寸厚船板,直刺入船头那按刀军官软靴之中!
“嗷——!”那军官猝然负痛,一蹦三尺高!抱着脚踝惨嚎起来:“有刺客!水底有人!”
刹那间水门碉楼灯火骤然大亮!哨船上军士炸了锅,拔刀呼喊!
“在哪?快放箭!”
“快看!水里黑影!”
数十道杂乱目光、摇曳灯影急急投向军官所指水面!就在这混乱当口!西门庆身影在水底猛地一蹬船身,借力如鱼雷般斜射向碉楼墙壁!同时深吸一口气,丹田提纵术运转到极致,手脚并用,如壁虎般顺着冰棱凸起与粗粝石缝,连纵带爬,竟在众人目力难及的阴影处攀援而上!
“水贼呢?”
“娘的!溜了?!”
“看!那冰柱子是不是晃了?”
混乱惊呼声中,一枚雕翎箭“嗖”地钉在西门庆头顶石缝处!溅起几点火星!西门庆头也不抬,身形伏得更低,十指鲜血淋漓抠入砖缝石棱,只凭一股悍戾之气向上猛蹿!数息之间,已如鬼魅般翻上碉楼外挑的雉堞!双脚落地无声,矮身滚入楼顶箭垛暗影之中!
碉楼内通往下层的窄梯口亦有军卒值守!西门庆目光一扫,抓起脚边几块冻硬的土块,运力向反方向黑暗处抛去!“砰砰”落地声清脆!
“那边!搜!”两名军卒不疑有他,挺枪冲入黑暗探查!西门庆趁势如风掠过,窜入碉楼内部窄梯!顺着石阶疾转而下!梯下甬道直通水门机关所在,深处油灯昏暗,潮湿阴冷,水流滴答声不绝。西门庆侧耳细听,机关房内传出两人低语:
“…真他娘倒血霉!这破差事!”
“少牢骚!庞爷交代了,天塌下来也得守住这水闸!下面牢里那几个,可是枢相爷亲自吩咐的‘宝贝’…”
西门庆心头怒焰更炽!不再掩藏行迹!猛然闪入机关房!房内两名粗壮力士,正对着一盘绞盘铁链打盹!骤见一个泥人血鬼闯入,魂飞魄散!一人张口欲呼,西门庆身影如鬼魅欺近,左手五指成爪“咔”地掐碎其喉骨!右手尖刀寒光疾闪,自另一力士胸腹向上直刺,“嗤啦”一声撕开胸肋直贯咽喉!血如泉涌!尸闷哼栽倒!
他扑到绞盘前,但见精铁所铸轮轴冰冷,几条儿臂粗铁链沉入水下,直通水门铁栅!西门庆目光如冰,弃了尖刀,双臂筋肉坟起虬结如铁蟒!“吼——!”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咆哮自喉中挤出!他拼尽全身气力,骨骼爆响如炒豆!那重逾千斤的绞盘竟硬生生被其撼动半圈!铁链一阵瘆人呻吟!水下传来“轰隆”闷响与铁栅摩擦的刺耳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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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门外的兵卒正惶惑无措,忽闻碉楼内异动,又听水中轰响巨变!只见水面翻涌,那封锁水道的巨大铁栅门,竟如巨兽张开口齿般,缓缓沉入水底!水下拒马木桩亦被牵动歪斜!
“闸门倒了!有贼人闯关!”
“放箭!射死他!”
无数箭矢如飞蝗攒射向漆黑楼道!然为时已晚!西门庆早在动绞盘瞬间,已如猎豹般蹿向楼梯下方一道不起眼的暗门!庞元爪牙临死所言小石桥死牢入口地道,正连于此!
地道阴森狭长,石壁水珠浸骨。血腥与腐尸恶臭愈来愈浓。西门庆辨声寻位,脚下疾行如风。不多时,眼前豁开一片昏黄亮光!地道尽头铁门虚掩,门内景象令人血脉偾张!
此处乃一凿空天然石穴改造的地底囚牢,高约两丈。一泓漆黑死水贴着穴壁环流,散刺鼻污腥。石壁挂满水锈与苔痕。五六间铁栅囚室半浸在污水中。正中空场架一巨大炭火铜盆,火焰吞吐浓烟,照亮满壁水痕如血泪!七八名顶盔贯甲的魁梧牢卒围坐烤火,粗俗说笑。更有一人,身着皇城司都头服色,身披铁网皂锦大氅,脸上一条紫黑蜈蚣状刀疤自额角直劈嘴角,凶戾之气四溢!正是庞元心腹、专司此处的死牢牢头——“刀疤孙”!
刀疤孙手中一条皮鞭正蘸着桶中盐水:“妈巴子的!那两个滑头还是没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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