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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往南,即将到达铜仁。前方发生车祸,临时绕到郊外。用酒精炉简单做的蒸蛋,拌的蔬菜,超市买的花卷,把小聚喂饱。
饭后思绪混沌,车停在河边,窗户全开,拿件衣服蒙头,准备眯会儿。小聚兴致勃勃地直播,热情地跟粉丝打招呼:“小鬼阎罗你们好,找叔叔?那儿,给你们看,这个懒鬼在睡觉。”
我假装睡着,她压低声音:“别叫他了,让他睡吧,他心情不好。为什么?因为他老婆跟别人跑了。”
我差点没弹起来,破小孩完全没有尊重隐私的自觉。直播间零星的粉丝也能炸锅了,我都听到砰砰火箭起飞的声音。这几个人不是没钱吗,幸灾乐祸倒很积极,不惜代价。
“感谢无能小鬼的火箭……什么时候写完歌?可能还要等几天,叔叔好吃懒做,就知道偷吃……啊?为什么你们不来了?”
我蒙头的衣服被扯落,小聚眼含泪光,冲我嘀咕:“叔叔,小鬼他们以后不来了。”
我说:“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小聚说:“你怎么能这样,失业啊!失业对大人来讲,很可怕的!他们说,他们工作的鬼屋快倒闭了,工资也拿不到,以后可能没空再来了。”
我说:“等他们找到工作,就又会到你直播间聊天了。”
小聚低下头,有点难过,说:“叔叔,你的歌要是写完了,如果他们能听到,一定会受到鼓励的。”
我说:“自己都一塌糊涂,还鼓励别人,别指望我了。”
小聚说:“如果我能遇见他们,一定要帮他们加油!”
天空传来轰鸣声,一架飞机贴着云低低划过,阳光将它照成银点,犹如白日星辰,缓缓划向远方。
铜仁出口没下,我直接开车到了贵阳。搜索锦绣广场附近的宾馆,挑间干净的连锁酒店入住。
“先生麻烦身份证登记下。”前台流畅地登记拿房卡,“203房,有需要电话拨零。”
“好的。”我收回身份证,牵起小聚上二楼。小女孩嚷着要洗澡,抱了换洗衣服跳进卫生间,没多久扁着嘴出来,垂头丧气。
我看她头发直滴水,赶紧打开暖风,怕她感冒。台盆下找到吹风机,转过头发现小聚默默哭得伤心。
我问:“怎么啦?”
她抽抽搭搭伸手揪下头发,露出一颗圆圆的小光头。
我愣住了,小聚委屈得不行:“我刚才忘记把假发拿下来,结果弄湿了。”
我第一次直面她是癌症患者的事实。摘掉假发的小聚仿佛缩了一圈,小脑袋白得刺眼。那股陌生感剧烈地刺痛我,之前她喊着要死了要死了,我都不以为意,这下心猛地揪起。我尽量语气自然地说:“多大点事,我帮你吹干。”
她摇摇头。“不行,我的假发是塑料做的,一吹就会卷起来。”
我的手指有些抖,假装调整风力。“卷起来也很可爱啊,你放心我会轻轻地吹,帮你吹个波浪卷。”
她捂住假发。“不行,波浪卷多土啊,我要扎个小揪揪!”
“啥叫小揪揪?”
她打开网页给我看,我才明白,羊角辫而已。我鄙视她:“小揪揪太土。”小女孩哼唧哼唧,眼泪打转,我忙说:“小揪揪,扎小揪揪。”
小聚把假发套在脑袋上,乖乖坐在椅子上,任我慢慢吹干。
二档暖风,离半臂长距离吹过去,温度正好。发丝逐渐干燥,飞起来挠着小聚的耳朵,让她止不住笑,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叔叔,干了没?我太痒啦!”
确认干燥,我打开扎小揪揪的视频教程,边学边梳。
那个视频是年轻父亲给年幼女儿扎头发,动作干净利落,一抓一绑一放,似乎简单极了。我减速慢放,扎得东倒西歪。小聚耐心减少,见我弄不好,干脆开始捣乱。“叔叔,疼!你轻点!”
我紧张地一缩手,随即反应过来。“假发疼什么?坐好,我就不信了!”
终于勉强成形,我松口气,手机振动,显示田美花通话请求。小聚跳下椅子,抢过手机。“美花姐姐,是你吗!”
田美花的声音有些嘶哑:“小聚啊,我明天婚礼,你们来吗?”
小聚欢呼雀跃。“来的来的!叔叔,我们要去的对不对?”
我迟疑一下,点点头。
田美花说:“谢谢你们。”
小聚看着手机,似乎没料到对话结束。她还在兴奋地转圈,那边田美花已经挂了电话。小孩子沉思一会儿,拿起黑屏的手机,照镜子一样端详,扭头冲我喊:“我要特别漂亮地参加美花姐婚礼,你这扎得不行,重来重来!”
她正闹腾,传来敲门声和服务员的声音:“先生你好,送果盘。”
我走过去,拉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一黑,几个身影扑上,直接将我压倒在地。
“老实点,趴下!双手举起来!”
我脑子嗡嗡响,他们很用力,我挣扎不动,头微偏,看见一个男子抱起小聚,她拳打脚踢地喊:“你们是谁,你们放开叔叔!”
我说:“放开她。”
我被按得更紧,有人说:“我们是警察。”
哇哇大哭的小聚拼命喊:“叔叔是好人,你们不准抓他……”
我却仿佛松了口气,浑身松弛,脸贴着冰凉的地板,闭上眼睛,甚至有些困了。我没想过会被逮捕,但我死都无所谓,对这一切坦然接受。换成是我的女儿,我也会对带她离开的人深恶痛绝,可惜,没法送小聚去看昆明的演唱会了。
我被押进警车,送到派出所,交出随身物品,有问必答。警察的眼神充满怀疑,随即把我关入拘留室。我脑海空白,偶尔想,小聚呢,警察找到她妈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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