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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桥的手指张开,纸条落进火盆里,烧尽了。江南的初春冷得可怕,阴冷潮湿,即使是白天,天幕也阴沉沉的。
江桥足足坐了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
他好像突然醒来了一样,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说:“按着纸条传来的时间,从北方到这儿,怕是戎狄的部落快到了!”
“等不及了!他们快到了!”
江桥顾不上这是清晨,披起外衣就往城墙那边赶去。这些年他操心募兵和训练,疏于照料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富贵风流的状元郎,反而几分像个粗糙的军汉了。
容禅跟了过去。
江桥把熟睡中的人都叫了起来。
然後他登上城头的了望台,果然看见城外十几里处,一大片黑压压的敌军。这些敌军劫掠了江南富庶之地,刀锋染血,正趁势挟裹无数流民而来。
被赶在前头充当炮灰和肉盾的,正是许多无辜失去家园的百姓。
江桥遍体生寒,从了望台上下来之後,他拾起了一把剑,同时又对守城的卫官说:“把人都集合起来吧,守住城门,还有,武库中的兵器,无论男女老少,都发下去吧。”
敌军的数量,数倍于守城之民。宣朝的官兵已经被绞杀殆尽,此时无人来拯救他们。唯有靠自救,而靠他们,能不能守下来这座城……未知之数。
江桥从城门楼上走下来时,已经觉得脚步虚浮。他心中酝酿着极大的痛苦,无法言明,又剧烈不安,家国沦丧丶生灵涂炭的痛苦此刻具象地轮转于他身上,像将骨肉寸寸于磨盘中碾碎。
他擡起头看着容禅,忽然明白了容禅为何一直沉默不言,因为他早知道了。
冷兄本为世外之人,自然无法理解生于斯丶长于斯,山河破碎的痛苦。
“冷兄……”江桥忽然唤道。
他的笑容中已尽显颓唐。
容禅黑色的身影缓缓于城门楼上现身。
“冷兄……记得我们初见时,我曾说,你救我数次,早已还清了我的恩情。但後来,因我一己之私,恳求你留下数年,阻了你的自由。”江桥说。
“而今战火连天,你身为神龙,不必参与人间之祸。你想离开……就离开吧。那年我曾许愿,要为你建一座庙,日夜供奉香火,不知之後还能否实现。”
“对不起,冷兄,我食言了。”江桥说。
“你怎麽一直觉得我会走,我留在你身边这麽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容禅说。
“我……我为一介凡人,朝生暮死,冷兄为神龙,寿千百岁。”江桥说。
“叫我画屏。”容禅盯着江桥的眼睛说。
“画屏兄……”
“我欠你的债或许还完了,但你欠我的情债,什麽时候还?”容禅说。
“画屏?”
容禅的笑里有点苦,又有点心酸的甜,他说:“秋光,你欠了我两世的情债,怎麽还。”
“秋光,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三世了。”
天上雷声滚滚。
容禅看了一眼天上,一道耀眼得炫目的闪电突地自天上劈下来,劈到城门楼上,电光闪烁,阵阵焦臭的气息冒起。这闪电,差一点点就劈到容禅的身上。
江桥看到这闪烁的电光,也明白了。他淡笑了一下,说:“画屏,你不必说了。”
冷画屏身负天道锁链,若有逾矩之举,便会为天雷击灭。
江桥提剑下了城楼,城门已破,敌军冲入了城内。男女老幼,都拿起武器跟入城的敌军激战。
但戎狄训练有素,岂是平民能够抵抗,更多的是全家老少,一同被敌军杀死。
敌人的铁骑在城中驱驰,那达达的马蹄声,却与去年元夜时,游街的笙箫鼙鼓声重合在一起。
凄惨的嚎叫丶崩溃的呻吟丶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城中。
血流如河,尸体叠股枕臂,江桥提起长剑,斩落了一个入城的骑兵,又有更多的骑兵追入城中,如流泻不尽的黑水。
江桥拉起一个小女孩,把哇哇哭泣的她带进旁边小巷中,女孩刚失去了母亲,惊慌失措。江桥藏好了女孩,又去找秋家的族人,他见秋家的族人,无论老幼,都拿着兵器和入侵的敌军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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