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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雾隐镇的书屋
在距离那座繁华都市上千公里之外,有一个几乎被地图遗忘的海边小镇,名叫“雾隐镇”。
这里的清晨,总是伴随着海鸟的鸣叫和空气中咸湿的薄雾一同醒来。没有高楼大厦遮蔽天空,只有低矮的民居和一条通往码头的老旧石板路。
林溪,现在应该叫他“阿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两个月。
他用那张新的身份证,在镇上一家名为“听潮书屋”的小店里找了份工作。书屋很小,一半卖书,一半兼营咖啡和甜点。老板是个即将退休的老先生,耳黑眼花,很乐意把店里的一切都交给这个话不多但做事细致的年轻人。
在这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整理被游客翻乱的书架,为老旧的书籍进行简单的修复,偶尔冲一杯手冲咖啡,或者在午後阳光最好的时候,坐在窗边,听着海浪一波波拍打沙滩的声音发呆。
他刻意地丶彻底地,将过去的一切埋葬。
他不再看任何与娱乐相关的新闻,手机里删除了所有的社交软件。他剪短了头发,穿着最朴素的棉麻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脸上那份曾让沈倦痴迷的丶惊心动魄的美,被他用一副黑框眼镜和沉静淡漠的气质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他瘦削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那双总是盛着不安与卑微的眼睛,也因为日复一日的平静而变得清澈丶安宁。
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像一棵沉默的树,在这个无人认识他的角落里,安静地度过馀生。他以为那颗曾经为表演而狂热跳动的心,已经在离开沈倦的那个雨夜里,彻底死去了。
直到《涅盘》的浪潮,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席卷而来。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几个来镇上旅行的美院学生走进了书屋。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声音里是年轻人特有的丶无法抑制的兴奋。
“天哪!盛世华影这次真的疯了!预算上不封顶!我关注的好几个顶级摄影师和美术指导都发了动态,暗示自己会加入!”
“是啊是啊,我表演系的同学都快疯了,简历都投了几十遍!那个剧本大纲你们看了吗?叫《涅盘》,简直就是神仙人设啊!”
“看了!一个在绝望里挣扎的天才艺术家,又纯粹又疯狂,又神圣又堕落……我的妈,这谁要是能演,简直是一步登天!不,是直接封神!”
“最绝的是,这次居然是全国海选!不看咖位不看背景,只要你觉得自己可以!这简直就是给所有怀才不遇的人一个机会啊!”
林溪正在用抹布擦拭着咖啡吧台,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颗滚烫的石子,精准地投进了他那片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心湖,激起一阵阵他无法忽视的涟漪。
天才艺术家。
绝望里的挣扎。
这些词语,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己撕碎剧本时指尖的颤抖,想起了自己对着镜子揣摩角色时眼中的光。
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有些凝滞。
“哎,小哥”,一个女孩注意到了他,笑着问,“你长得这麽好看,不去试试吗?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呢!”
林溪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扶了扶眼镜,用一种近乎冷淡的语气说:“我不会演戏”。
女孩们见他反应冷淡,讨了个没趣,便又转头去讨论其他话题了。
书屋里很快恢复了宁静。
但林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当晚,他失眠了。
送走最後一个客人,关上店门,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自己租住的小屋,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海边。
夜里的海风很凉,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他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冷柔软的沙滩上,任由海水一遍遍漫过他的脚背。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用那台老人机,颤抖着手,第一次连接了公共网络,搜索了那个他竭力回避的名字——《涅盘》。
铺天盖地的信息瞬间涌来。
那张极具冲击力的概念海报——黑暗中,一双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正试图抓住一缕从天而降的丶圣洁的微光。
那段充满宿命感的故事梗概——“他被世界抛弃,于是,他决定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还有那条最致命的选角要求——“我们需要一双眼睛,它见过天堂,也凝视过深渊”。
林溪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那微弱的光,映在他剧烈收缩的瞳孔里。
这不是一个故事。
这是他的人生。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久违的丶让他战栗的渴望,同时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沈倦设下的陷阱。一个无比华丽丶无比盛大,让他无法抗拒的陷阱。那个男人,在他离开後,没有选择满世界张贴寻人啓事,而是选择用这种方式,向他发出召唤。
他是在赌,赌他林溪对表演的热爱,胜过对自由的渴望,胜过对过去的恐惧。
林溪慢慢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逃了那麽远,用了那麽大的力气,才给自己砌起了一堵名为“平凡”的围墙。
可现在,墙外的那个人,没有用暴力来冲撞,而是点燃了一场他根本无法忽视的丶名为“梦想”的烽烟。
回到那个让他窒息的世界,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还是留在这里,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丶脆弱的安宁,假装自己从未听到过远方的战鼓?
海浪声声,像是叹息,也像是催促。
林..溪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的囚笼,不在别处,而在他自己的心里。逃离了沈倦,他却逃不开那个渴望在光影中燃烧的丶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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