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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政明家住在河西村最北头,三间瓦房背靠小山,门前一条土路蜿蜒通向村里其他人家。时值初夏,田野里的麦子已经抽穗,远远望去像一片青黄色的海洋,风吹过时掀起层层波浪。
妻子李玉梅的产期就在这几日。张政明请了邻村的王婶来帮忙照看,自己则每天下地前都要叮嘱好几遍,生怕有什么闪失。
这天黄昏,张政明从地里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王婶焦急的脚步声。
“政明,玉梅要生了!我已经叫了李婆子来,你快去烧热水!”王婶满头是汗,手里攥着一块湿布。
张政明心里一紧,扔下锄头就往灶房跑。农村人生孩子本是常事,可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不免紧张。灶火刚生起来,就听见屋里传来玉梅压抑的呻吟声。
李婆子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经她手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声音洪亮地指挥着:“使劲,玉梅,使劲!看见头了!”
张政明在门外来回踱步,心里七上八下。天渐渐黑透了,屋里点起了煤油灯,窗纸上映出忙乱的人影。
突然,玉梅的呻吟声戛然而止。
接着是漫长的寂静。
张政明心里毛,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李婆子颤抖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婶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又立刻捂住了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政明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玉梅躺在床上,浑身被汗浸透,双眼无神地望着房梁。李婆子站在床尾,脸色苍白如纸。王婶瘫坐在墙角,手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
婴儿已经出来了,正躺在母亲两腿间的棉布上。但它没有哭,也不动弹,只是睁着一双过分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顶。
这不像个新生儿。它浑身青紫,皮肤皱巴巴地裹在骨头上,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它的脸上竟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它、它自己爬出来的”李婆子颤声说道,“我刚看见头,它就自己往外爬像、像条蛇似的”
张政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窜上来。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来。孩子轻得可怕,仿佛只有一把骨头。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眨也不眨。
“玉梅怎么样了?”张政明转向妻子,现她已经昏睡过去,呼吸微弱。
李婆子摇摇头:“不好说。生孩子耗元气,但这这不一样。”
那晚,张政明守着妻儿一夜未眠。孩子不哭不闹,也不吃奶,就那么睁着眼睛。每隔一会儿,张政明就得把手指伸到孩子鼻子下探探,生怕他已经没了气息。
第二天一早,玉梅醒了,但虚弱得说不出话。看到孩子时,她眼里闪过一抹恐惧,随即又变得空洞无神。
村里人听说张家生了孩子,纷纷前来道喜。但每个看到孩子的人,都忍不住露出惊疑的神色。这孩子太怪了——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人看。有经验的老人私下里摇头,说这孩子身上有股“邪气”。
到了第三天,孩子依然滴奶未进,却依然活着。玉梅的状况却越来越糟,她开始烧说胡话,时常突然惊醒,惊恐地指着墙角,说那里有人。
张政明请了村医来看,村医把脉后直摇头:“脉象虚浮,邪气入侵,这不是寻常病症,怕是”
村医没把话说完,但张政明明白他的意思。这不是药石能医的病。
那天晚上,张政明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他转过头,看见孩子正趴在母亲胸前,嘴巴贴在玉梅的锁骨上,似乎在吸吮什么。但玉梅的乳房干瘪,不像产妇,根本没有奶水。
张政明猛地坐起身,孩子立刻停止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又浮现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二天,玉梅更加虚弱了,锁骨处出现了一块青紫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嘬吸过。张政明心中骇然,终于下定决心——去请刘神婆。
刘神婆住在邻村,是个有名的阴阳先生。她年过七旬,满头银丝。听说张政明家的情况后,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
一进张家院子,刘神婆就停住了脚步。她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从布袋里抓出一把糯米,撒在门前。几粒糯米突然变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是产鬼。”刘神婆沉声道,“你妻子生产时,有鬼趁机附在了孩子身上。”
张政明心里一凉。产鬼是这一带流传的一种恶鬼,专找生产的妇人纠缠,甚至会附在新生的婴儿身上,吸食母亲的精气。
“那该怎么办?”张政明急切地问。
刘神婆不说话,走进屋里。她先看了看昏睡的玉梅,又看向那个孩子。孩子见到神婆,突然出了生下来的第一声——一种低沉的、像是从喉咙深处出的咯咯声。
刘神婆从布袋里取出三炷香点燃,插在门口。香烟笔直上升,但在接近房梁时突然打旋,形成一个个诡异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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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子时,行送鬼仪式。”刘神婆说,“准备三只黑公鸡,一桶井水,七盏油灯,再找七个属龙的男人来。”
张政明不敢怠慢,立刻去准备。村里人听说要驱鬼,既害怕又好奇,七个属龙的汉子倒是很快找齐了。
子时将至,刘神婆让张政明把玉梅和孩子分别放在两张床上,中间用一道红线隔开。她在房间四角各点一盏油灯,又在房间中央摆了三盏,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七个属龙的男人围坐在屋外,每人手里拿着一面铜锣。刘神婆嘱咐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进屋,只能在外面敲锣。
子时一到,刘神婆让张政明抱着孩子站在房间中央,自己则开始念咒。她声音低沉沙哑,念的是一种古老的方言咒语,听起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突然,孩子开始剧烈地扭动,出刺耳的尖叫声。那声音完全不像是婴儿出的,更像是什么野兽在嘶吼。
“撒米!”刘神婆命令道。
张政明抓起事先准备好的糯米,撒向四周。米粒打在墙上,出噼啪的响声,有些竟然在空中自燃,化作一团团绿色火焰。
屋外的锣声越来越急,七个汉子拼命敲打,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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