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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请刘神婆。”她对儿子说,语气不容反驳。
刘神婆住在邻村,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据说有通灵之力,附近村民遇到怪事都会请她帮忙。许多知识分子斥之为迷信,但在偏远的乡村,这种传统信仰仍然根深蒂固。
王秀芹带着礼物登门拜访,说明来意后,刘神婆闭目沉思良久,然后睁开浑浊的双眼:“你们祭祖时,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或者忘了规矩?”
王秀芹想起那天忘了倒酒和可能掉落的铜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刘神婆叹了口气:“孤坟里的亡灵无人祭奠,最是凄苦怨愤。你们烧的纸钱可能被他当作祭品,以为你们愿意供养他,就跟回来了。现在他缠上你男人,要带他走呢。”
王秀芹吓得面无人色:“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刘神婆缓缓道,“我带你把它送回去。但要记住,过程中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惊慌叫喊,更不能中途放弃。否则不但救不了你男人,我们俩也会搭进去。”
夜幕降临时,刘神婆来到了李家。她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褂,手提一个旧竹篮,里面装着香烛、纸钱、一碗糯米、一只熟鸡,一瓶酒和几张黄纸符。
“孩子们留在屋里,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出来。”神婆吩咐道,然后转向王秀芹,“你跟我来,路上不要回头,不要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向着坟山方向走去。夜色浓重,没有月光,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小片光亮。
山路在夜晚变得陌生而阴森。两旁树木枝杈横生,在黑暗中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寂寥。
走着走着,王秀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是夜间的凉风,而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冷。手电筒的光线开始明灭不定。
刘神婆停下脚步,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糯米,向前方撒去。糯米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继续走。”神婆简短地说。
又行了一段路,王秀芹隐约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脚踩在泥土上的声音。她想起神婆的嘱咐,强忍着不敢回头。
突然,手电筒完全熄灭了。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仍在身后。
刘神婆点燃一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距离。在灯光边缘的黑暗中,王秀芹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团模糊的阴影,保持着蹲伏的姿势。
“不要看。”神婆警告道,声音低沉而严肃。
她点燃三炷香,插在路中央,然后开始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王秀芹感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都凝成了白雾。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毛骨悚然。
突然,油灯的火焰猛地蹿高,变成诡异的绿色,然后又恢复原状。刘神婆身体微微颤抖,继续念着咒语,从篮子里取出纸钱向四周抛撒。
纸钱在空中飘舞,却不落地,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接取它们。
这时,王秀芹清楚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悠长而哀怨,充满了无尽的孤独和渴望。她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来,但看到神婆严肃的侧脸,又硬生生忍住了。
刘神婆开始向前行走,步伐奇怪而僵硬,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王秀芹紧跟其后,感觉到那团阴冷的气息也在移动,始终保持在她们身后。
终于,她们来到了那座无主孤坟前。坟头在夜色中显得更加荒凉孤寂,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
神婆将油灯放在坟前,示意王秀芹跪下。她从篮子里取出祭祀用品。
“现在,”神婆低声道,“我把它送回去,你磕三个头,心里默念道歉的话,承诺每年会来祭奠。”
王秀芹依言照做,当她磕完第三个头抬头时,惊恐地看到坟头上赫然蹲着那个黑影!它比在后视镜中看到的更加清晰,虽然仍然模糊不清,但能看出人形的轮廓,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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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神婆似乎也能看到它,她并不惊慌,而是将熟鸡和酒轻轻放在坟前,然后开始吟唱一种古老的调子,像是安魂曲又像是度经文。
那黑影开始变得稀薄,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王秀芹感到周围的阴冷气息也在消退,夜晚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和声音。
油灯的火苗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稳定地燃烧着。
“结束了。”刘神婆长舒一口气,身体晃了晃,仿佛刚刚耗尽了所有力气,“它回去了。明天你男人就会好转。”
第二天中午,女儿打来电话:李大头突然退烧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恢复意识。医生们无法解释这突然的好转,只能归功于“自身免疫力”。
一周后,李大头出院回家。他对自己昏迷期间生的事情毫无记忆,只模糊地梦见“一个蹲着的人影”在远处注视着他。
王秀芹没有详细解释,只是坚持全家再次去坟山,这次不仅祭拜自家祖先,也在那座无主孤坟前摆上供品,烧了纸钱。
她履行了对那个孤独亡灵的承诺,每年清明和中元节都会来这座无主坟前祭奠。那面映出诡异身影的后视镜被拆下扔掉,再也没有异常现象生。
夏去秋来,稻田金黄,李家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村民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
只有王秀芹知道,在那平凡的世界背后,存在着无法解释的领域。每当夜幕降临,山影朦胧时,她总会想起那个诡异的夜晚,想起那座孤坟和蹲守其上的影子。
人生如夜路,明明知道身后有东西跟着,却不能回头。唯有心存敬畏,恪守古老规矩,才能在这片既养育生者又安葬死者的土地上,与那些看不见的存在和平共处。
坟山依旧矗立,柏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亡灵在低语。那些被遗忘的,终会以某种方式提醒世人它们的存在;而被敬畏的,则会庇佑生者,让两界相安,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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