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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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马龙河(第1页)

我们村西头有条河,叫马龙河,河水深不见底,两岸长满了芦苇,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声絮语。

关于这条河,有很多邪门的传说。最出名的是“水鬼找替身”的故事。老人说,河里淹死的人,必须找到下一个替死鬼,自己才能投胎转世。所以每隔两三年,总有一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在河里出事,捞上来时,脚踝上总有乌青。救得及时的能捡回条小命,不及时的就嗝屁了。

我小时候,村里大人吓唬孩子常说:“再不听话,就让马龙河的水鬼把你拖下去!”孩子们立刻就不敢闹了。

那一年我十二岁,暑假回老家陪奶奶。奶奶住在村东头,离马龙河很远,但她还是反复叮嘱我:“娃啊,千万别去西头河边玩,特别是太阳落山后。”

我问为什么,奶奶浑浊的眼睛望着西边,低声说:“那儿不干净。前几天,马老四家的闺女小娟,傍晚去河边洗衣服,就没回来。第二天,只找到她的一只红绣鞋,漂在河中央的漩涡里,打转儿。”

奶奶说,小娟那年刚十八,长得水灵,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她本来许了邻村一户人家,准备秋天就过门。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是淹死了吗?”我问。

奶奶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叹了口气:“说是淹死的,可谁也没见着尸。只有那只红绣鞋唉,作孽啊。”

那天之后,我对马龙河产生了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好奇的心理。每次路过,都会远远望一眼。河水确实黑得诡异,即使阳光灿烂的日子,水面也像墨一样深不见底,偶尔泛起涟漪,都带着说不出的阴森。

七月中旬的一天,我在村里和小伙伴玩捉迷藏,不知不觉跑远了。等我回过神来,现自己竟然站在马龙河边的那片芦苇荡前。

太阳正在西沉,余晖照在河面上,不但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映出一种血红色的光。风穿过芦苇,出呜咽般的声音。

我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芦苇丛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拨开芦苇走了进去。

走了十几步,我看见一株矮芦苇上挂着一只绣花鞋——红色的鞋面,绣着鸳鸯戏水,鞋尖缀着一颗小珍珠,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是小娟的鞋!我立刻想到,心脏怦怦直跳。正要后退,却听到河里传来“哗啦”一声。

我屏住呼吸,透过芦苇缝隙望向河面。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河水缓缓流淌。接着,河中央冒起一串气泡,然后,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水面,手指纤长,指甲上还残留着红色的蔻丹痕迹。

那只手在空中停留片刻,慢慢沉了下去。随后,一个头颅浮出水面。长长的黑贴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它面向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吓得腿软,想跑却挪不动脚步。那东西开始向岸边漂来,不是游泳,而是直直地移动,像被什么推着一样。

随着距离拉近,我看清了——它穿着一身红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另一只脚上,穿着和树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红绣鞋。

当它离岸边只有几米远时,突然停了下来,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我所在的芦苇丛。

我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跑,这次终于能挪动脚了,我拨开芦苇拼命往村里跑。背后传来“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上岸了。

我不敢回头,一路狂奔直到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才停下来喘气。回头望去,芦苇荡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那天晚上,我高烧了,迷迷糊糊中总是梦见那只苍白的手和红色的绣鞋。奶奶守在我床边,用湿毛巾敷我的额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第二天,我的烧退了,但整个人虚弱不堪。奶奶问我昨天去了哪里,我支支吾吾不敢说真话。奶奶盯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她没再多问,从箱底翻出一枚铜钱,用红绳系了挂在我脖子上:“避邪的,千万别摘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我几乎要以为那天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直到那个月圆之夜。

那天晚上特别闷热,我睡不着,就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乘凉。月光很亮,照得地上白茫茫一片。

忽然,我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像是女人的声音,凄婉哀怨,听不清唱什么,但调子让人心里毛。

歌声越来越近,我吓得躲到门后,从门缝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身影正从村道西头走来。她走得很慢,脚步轻盈得几乎不沾地。长长的头遮住了脸,身上那件红衣服湿漉漉的,在月光下泛着水光。

最恐怖的是——她只有一只脚穿着红绣鞋,另一只脚光着,苍白得没有血色。

她经过我家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向我家的方向。我屏住呼吸,看见她透过门缝直视着我的眼睛,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我能感觉到那目光冰冷刺骨。

她抬起手,指了指我,然后又指向西边马龙河的方向。做完这个动作,她继续向前走去,歌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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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瘫坐在地上,浑身抖。第二天,我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奶奶。奶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她找上门来了。”

奶奶说,那是小娟的鬼魂,她找不到替身,就无法生。现在她盯上我了。

“为什么找我?”我带着哭腔问。

奶奶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因为你捡到了她的绣鞋。那天你说完后,我去看过,鞋不见了,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这才想起,那天我逃跑时,竟然无意识地把树上那只红绣鞋拽下来带走了。回家后,我把它藏在了床下的木箱里。

奶奶跺着脚说:“造孽啊!死人的东西不能拿!尤其是横死之人的物件,那上面附着怨气啊!”

我一脸委屈:“阿奶,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自己要拿的!”

她让我立刻把绣鞋交给她。我从床下翻出那只鞋,现原本湿漉漉的鞋现在已经干了,但颜色依然鲜艳得像刚染过血。

奶奶用红布把绣鞋包好,说要去请马老爷子帮忙。马老爷子是小娟的爷爷,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懂一些辟邪的法子。

马老爷子家住村西头,离马龙河最近。奶奶拉着我快步走向马家,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但每次回头,都只有空荡荡的村道。

马老爷子已经九十多了,满脸皱纹,眼睛浑浊,但神智依然清醒。他听奶奶说完来龙去脉,又看了看那只红绣鞋,长长叹了口气。

“娟丫头怨气重啊,”马老爷子说,“她不是失足落水的,是被推下去的。”

奶奶一惊:“谁这么狠心?”

马老爷子摇摇头:“不清楚。她死的第二天晚上,我做梦她和一个人在西头河边拉扯。我们报过警了,警察来了没结果,说梦不能当真。”

他让我把绣鞋留下,又给了我一道符,让我贴身放好:“今晚子时,我和几个老人去河边做法事,度娟丫头。你们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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