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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着沈宁校服的衣角,指节因为太用力泛出青白,腰弯得几乎要贴到膝盖,声音里带着刚从菜市场赶来的急促喘意:“老师再给次机会吧,宁宁他就是……就是不懂事……”
围裙下摆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面粉,是早上烙煎饼时蹭的,说话时尾音发颤,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沈宁从没见过母亲这样低着姿态求人,每一声都像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教导主任没接话,只把两张照片往桌上一推。
相纸边缘泛着冷白,上面是上周晚自习後的操场角落。路灯的光斜斜落在两人身上,姜野和沈宁在墙角接吻。
“沈宁妈妈,这不是懂不懂事的事。”主任的声音敲在桌面上,硬邦邦的,“高中校园里搞这些,影响太坏了。必须叫双方家长来谈。”
沈宁站在母亲身後,手指攥着书包带,指节掐进掌心。
他想开口说“是我主动的”,可看见母亲後背绷得紧紧的弧度。她定是一路跑着来的,围裙上还沾着风刮来的枯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喉结发紧。
沈宁母亲前脚刚出办公室时,後脚姜野妈妈带着姜野迎面走来。
姜野妈妈烫着时髦的大波浪,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毛呢大衣。
沈宁妈妈先是一僵,然後连忙转身,拉着沈宁往相反方向走。
那天下午的办公室一直关着门。
沈宁趴在桌上,听着走廊里偶尔传来的争执声,笔尖在试卷上划了个又一个圈。
直到放学铃响,才看见姜野从办公室出来,眼睛红得厉害,脸上还有道浅红的指印。他没往教室走也没等沈宁。
往常这个时候,姜野该叼着棒棒糖晃到菜市场,蹲在摊边帮他拾掇烂菜叶的。
沈宁蹲在菜煎饼摊後,铁桶里的面糊被夜风晾得结了层薄皮,用勺子搅时沙沙响,像心里头磨得慌的动静。
母亲正低头叠着塑料袋,指尖被塑料边蹭得发红,他忽然闷闷地开口:“妈,我错了。”
沈母叠袋子的手顿了顿,擡眼时,路灯的光落在她眼角的细纹上。
眼里有刚得知事时的气,更有藏不住的疼,像怕碰碎什麽似的,声音放得轻:“宁宁,妈不是老古板。”
她往摊外望了望,确认没人路过,才接着说,“谁都能试着处一处,可姜家那小子不行……”
沈宁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为什麽?”
“哪有这麽多为什麽?”沈母没看他,把最後一把蔫了的韭菜收进竹筐,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和他是不可能的。”沈母把竹筐往三轮车里塞,铁框撞得车板哐当响,“别因为这点事耽误了学习。你考去江沪,往後的日子才亮堂。”
沈宁没再问。夜风卷着油烟往鼻子里钻,呛得人想咳。
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叮铃的,在夜里荡得远。
沈宁低头帮母亲捆紧车绳,没敢再往校门口的方向望。他怕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更怕看不见。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时。
妈妈接起电话的瞬间,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声音也变得沙哑:“……您说什麽?我妈她……怎麽会……”
挂了电话,妈妈红着眼眶,嘴唇哆嗦着对沈宁说:“你姥姥……走了,邻居刚打的电话。”
沈宁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大脑一片空白。
前几天去见她时,姥姥还笑着说院里的石榴熟了,要留最大的给他,怎麽突然就……他没敢再多想,连忙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妈妈,就往姥姥家赶。
姥姥家的老院子还是老样子,院墙上爬满了藤蔓,只是此刻,空气里却弥漫着压抑的寂静。
沈宁刚走进院门,就看到了那棵熟悉的石榴树。那是姥爷生前亲手种的,如今枝繁叶茂。而姥姥,就安详地躺在树下的藤椅上,眼睛闭着,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仿佛只是睡着了。
妈妈快步走过去,跪在藤椅边,轻轻握住姥姥冰冷的手,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妈……妈……您怎麽就这麽走了啊……”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助,“我还没来得及再陪您吃顿饭,还没来得及给您买您喜欢的那件棉袄……”
沈宁站在一旁,看着姥姥熟悉的面容,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他想起小时候,姥姥总坐在这棵石榴树下,给他剥石榴吃,听他讲学校里的趣事。想起他刚转学时没信心,姥姥握着他的手说“宁宁做什麽都好,姥姥都支持你”。
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都成了扎在心里的刺。
妈妈哭了许久,才慢慢擡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沈宁。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儿子,声音哽咽却带着依赖:“宁宁,妈妈没有妈妈了……”
她把脸埋在沈宁的肩膀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以後,妈妈就只有你了。”
沈宁轻轻拍着妈妈的背,喉咙发紧,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妈,别怕,还有我呢。以後,我陪着您。”
沈宁给姜野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不能再让我妈伤心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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