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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毓一路都在絮絮叨叨他们上学时那些事,说俞弘维,说霍岷远,说霍岷远去世后俞弘维青葱少年似一个的人变成了冬天岸边孤零零一棵掉光了叶子裹着霜的树。
那时候年少不解,长大了也没过多地思考过,现在俞弘维的一切表现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程毓说,如果是俞弘维,他就不觉得怪异,只让人觉得用情至深,让人动容。
项耕本来没心思听,满脑子全是穿上泳裤下河游泳,万一滑倒了是先抱住程毓还是先掉水里之后再去抓他泳裤。
听到那句“用情至深”项耕侧过头看程毓,舔了舔嘴唇,慢悠悠地开口:“你们俞老师给你的印象就那么好呢?”
“其他届的学生我不知道,”程毓说,“跟我们这届那三年,俞哥无一恶评。”
这阵子跑得勤,从住院到出院这些天,他们几个人跟俞弘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俞老师也不叫了,开口闭口都是俞哥。
“那看来真的很好,”项耕郑重地点了下头,“怪不得文辉哥每天都去。”
“那确实也是文辉撞的嘛,”程毓说,“他应该负责的。”
“哦——”项耕声音不大,但尾音脱得很长,半截儿还拐了个弯,“文辉哥确实该负责。”
车拐到了通往稻田的路上,路上看不见别的汽车,只有离他们不远的前方有辆电动车,看样子是两个高中生,前面扶着车把的男孩不时侧过头,跟坐在后面把下巴搭在肩膀上搂着他腰的男孩说话。
程毓稍微动了下方向盘,从他们身边超过去。
后视镜里两个男孩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渐渐越来越远,程毓看了眼前面,再把视线拉到后视镜里,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树影间的阳光突然变得特别刺眼,晃得程毓胸口没来由的发颤。
“文辉……”程毓稳了稳心神,咽了口唾沫,“俞哥毕竟给文辉单独辅导过功课,文辉对俞哥肯定跟别的老师不一样。”
“他不是你和原儿哥的任课老师吗?”项耕说。
“那又怎么了?”程毓心里乱腾腾的,“他对学生一视同仁。”
“知道了。”项耕闭上嘴不再说话。
等程毓在小院门口停好车,骑着电动车的两个男孩从路口的大门前一闪而过,两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迎着灼灼的阳光。
下了车,七夕就带着夏至跳到小院对面的小河里,在里面翻滚着扑腾。
项耕站在岸边看了会儿撒欢的两只狗,自知刚才踩到了程毓埋好的一条小引线上,没主动提学游泳的事儿。
“一会儿晚点儿再学吧,”程毓从车上往下拿东西,把装着泳裤的袋子扔给项耕,“头有点儿疼,我先去趟会儿。”
没咳嗽,没流鼻涕,也不发烧,以前也从有过头疼的毛病,项耕知道这个“疼”不是生理上的疼。
项耕说:“明天再……”
“不用,”程毓扶着车门打断项耕的话,转头看他,“一会儿就好,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行,那你去睡吧,”项耕说,“我去地里转转。”
程毓本来只打算在床上躺会儿,闭上眼脑子里零七八碎的,全是他们三个人从小到大发生的事。
玩捉迷藏,梁文辉半天找不到人,结果发现常柏原和程毓藏在玉米秸秆堆里,已经睡得口水快流到了领子上,天气热,里边闷,梁文辉不忍心叫醒他俩,只好跑回家拿了蒲扇,等程毓睡醒睁眼,梁文辉在旁边一边打盹一边给他俩扇扇子。
梁文辉从小就比他俩高,冬天在河上用小爬犁滑冰,通常都是梁文辉在前面用根绳子拉着他俩走,等他俩玩够了,梁文辉才累得呼哧带喘地再让两个人拉着他一个人玩那么一小会儿。
程毓一直觉得梁文辉特别善良,做买卖也很实在。常说无商不奸,他刚接手他爸爸的小菜店时,程毓总担心他吃亏,更担心他的买卖做不成,那时候他们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孩子,去店里帮忙时,见过偷菜的,见过故意找茬儿打架的,见过买一斤再让饶半斤的,破烂事儿打破了他和常柏原这俩还没正式步入社会的人的认知。
梁文辉一年到头也睡不了整宿的觉,但他从来没说过关了这个店,就这么一点点坚持了下来。
常柏原总说就是该着梁文辉有这个财运,但程毓觉得梁文辉的财运是自己拼尽全力拉过来的,这个人,程毓从他身上几乎找不到缺点。
这么好的一个人,以后应该会很幸福吧,程毓就这么想着,一直想着,结果就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视线还模糊的时候,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太阳还没有落山,窗外的天空被落日染成了淡淡的玫红色,厨房里碗盆轻响,院子里来寻食儿小鸟在叽叽喳喳鸣叫。
程毓两只胳膊划了个三百六十度,最后在腰下面摸到了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哎我操,”程毓坐起来揉揉头发,朝门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啊,田螺,睡过头了。”
项耕几步走到门口,腰上系着条围裙,看见程毓已经坐起来了,又走到床边,问:“头还疼吗?”
“不疼了,”程毓揉揉眉心说,“但是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教你游泳吧。”
“晚上也挺热的呢,”项耕抬手蹭了下脖子上的汗,“现在比上午热多了。”
七夕和夏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河里游了一圈回来,他们说话这会儿,正站在院门口玩命儿转着脖子甩身上的水,水滴掉到地上,洇湿一大片。
“不行!”程毓很坚决,“天黑了游太危险,万一水把你冲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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