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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重归寂静。皇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眉目间的神情愈加幽暗。
他以为这几日只是那几个儿子按捺不住,却不想已经废黜的太子又有了动静。
“雪奴啊……雪奴,希望真的是妇人情谊吧。”
对于皇帝的宣召,徐怀钰早有预料。自打允许夫人去行宫探望的那一瞬,他就料想到了会被皇帝看在眼中。
是以翌日辰时,徐怀钰一袭靛蓝官袍,步履沉稳地走在宫道上,全然没有紧张。
御书房内熏香缭绕。徐怀钰行至殿中,撩袍跪拜:“臣徐怀钰,叩见陛下。”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任由徐怀钰跪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只闻更漏滴水之声。徐怀钰额角渗出细汗,却纹丝不动。
终于,皇帝合上奏折,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刮来:“徐爱卿可知朕为何召你?”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徐怀钰声音平稳。
“昨日你夫人去了何处?”皇帝单刀直入。
徐怀钰心道果然如此,垂首回道:“回陛下,拙荆替好友去了行宫探望废太子侧妃。”
听他直接承认,皇帝冷笑:“你的胆子倒是大,竟然敢认下……你可知私通废太子是何罪?”
徐怀钰以额触地:“臣万死!但请陛下容禀。内子探望的乃是废太子侧妃,只是个幽居妇人,并非废太子。内子与废太子侧妃孪生姐妹交好,故而替其前去探望。若论私通党羽,实在冤枉。”
“哦?”皇帝踱步至徐怀钰面前,“你可知这只是你一面之言,你妻子入行宫究竟只是妇人相会,还是结党密谋,全看朕的心思,难道你就不怕吗?”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沉寂。萧元成以为这位新科状元应无话可说,却见他倏然抬头挺身。
徐怀钰抬起头,目光清澈:“臣以为,陛下仁德,既已将其夫妇二人废黜,贬为庶人,那微臣内子只是与庶人相交。而且……”
正在辩驳的状元郎忽然郑重叩首:“陛下,臣斗胆认为。废太子纵有千般过错,终究是陛下骨血。如今既已废为庶人,已收到惩罚,难道陛下真愿见自己的儿子孤苦无依,无亲友探望吗?”
这话正中萧元成的下怀,想到上次探子所言,萧霁终日对野花野树喃喃自语,神态孤寂……他突然别过脸去,喉结滚动。
他只是不想儿子觊觎他的皇位,他没有想把儿子逼到绝路。
想到从前活泼的六子如今终日郁郁,萧元成的心便慢慢软了下来。
遇六则吉
面前的新科状元还在继续:“《后汉书》载,范式与张劭有鸡黍之约,后劭病逝,范式素车白马,千里赴葬。时人问其故,范式言:‘岂以存亡异心?’臣常以此训诫家人——情谊若随权势而转,与市井交易何异?”
听到这句,萧元成已然默然。风吹入殿内,状元郎最后一句轻声言语彻底说服了他。
“柳河东被贬永州时,旧交绝迹,唯刘禹锡不避时忌,终成千古佳话。臣虽不才,亦愿家人能效古人风骨。”
皇帝沉默了几息,随即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状元郎!起来吧。”
徐怀钰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是暂时过了,却不敢怠慢:“谢陛下。”
“罢了,朕姑且相信你。”皇帝摆摆手,“你且退下。记住,朕今日问话……”
“臣今日只是奉诏讲解经义,别无他事。”徐怀钰心领神会。
皇帝满意地点头,待徐怀钰退出后,脸色却沉了下来:“白得安。”
“老奴在。”
“派人盯紧徐家。”皇帝眯起眼睛,“特别是徐夫人。另外,查查徐怀钰与奚家的关系是否真如他所言。”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更漏滴答。
皇帝望着徐怀钰离去的方向,忽然长叹一声:“一个外臣都知情谊不可断,朕的那些儿子们,却一个个避之不及……”
白得安垂首侍立,心中暗忖:状元郎的夫人去探望都要被这般盘问,诸位王爷若真去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面上却只恭敬道:“陛下仁德,皇子们想必是怕惹您不快……”
“怕?”皇帝冷笑一声,甩袖回到御案,“朕看他们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见面吧,一个个都盯着朕这把椅子忙得不可开交,如何有时间去探望兄弟?”
他说着突然将镇纸重重一拍,“那是他亲兄弟!”
人就是这般矛盾,太子被废之前,巴不得儿子们内斗,太子被废后,又想着兄弟和睦。
白得安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徐怀钰回到府中时,日已西斜。善善正在庭院中修剪花枝,见他归来,立刻迎上前关切问道:“夫君,今日面圣可还顺利?”
徐怀钰沉默不语,拉着妻子进入内室后才低声道:“陛下是为你昨日去行宫之事。”
善善手中剪刀倏然一落,差点扎到脚上,好在偏了一些,她也顾不得这些,忙道:“是不是我执意前去连累了你?陛下怎么说?”
“莫慌。”徐怀钰捡起剪刀,扶她坐下,“我已暂时应付过去。”
徐怀钰提起青瓷茶壶,温润的水线注入杯中,袅袅茶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他先给善善斟了一杯,又为自己缓缓注满,缓缓将面圣的事一五一十地讲来。
“这本就是步险棋。”
善善捧起茶盏,看向夫君等待解释,她脑子里只有花草,朝堂之事有些转不过弯来。
“陛下最忌惮的,从来不是臣子与废太子交友,”徐怀钰轻啜一口清茶,耐心与妻子解释,“而是与其勾结,觊觎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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