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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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第1页）

第69章

沉重的城门，在巨大的丶带着呜咽般的绞盘转动声中，缓缓开啓一道缝隙！早已不是往日那般厚重威严，门板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甚至嵌着几支折断的箭矢。就在城门开啓的刹那！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门缝中冲了出来！她跑得那样快，那样不顾一切，布裙在凛冽的风中和扬起的烟尘里猎猎翻飞，仿佛要将这两个月积压的恐惧丶思念和坚守的疲惫，都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是楚云瑶！城外的战场，尚未完全沉寂。硝烟弥漫，血腥气浓得化不开，地上散落着残肢断刃和倒毙的战马尸体。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正如同退潮般向远方涌去，段霄率领的南疆铁骑如同虎入羊群，正疯狂地追杀着溃逃的南彜残兵。

段霄勒马于城下，玄甲染血，虎头盔的面甲掀起，露出那张布满风霜丶杀意未消却写满焦灼的脸庞。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道从城门冲出的丶在尸山血海中显得如此单薄渺小的靛蓝色身影！

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活着！巨大的狂喜和後怕如同电流般击中段霄！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等战马停稳，猛地一按马鞍，高大的身躯带着沉重的甲胄，矫健地翻身跃下！落地时，左肩一处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洇透了玄甲下的深紫衣袍，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但他全然不顾！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正跌跌撞撞朝他奔来的女人！

“瑶儿——！”一声嘶哑的丶饱含着失而复得狂喜和浓烈心疼的呼喊，冲破了他的喉咙！他迈开大步，拖着伤腿，无视脚下泥泞的血污和绊脚的尸骸，如同扑向归巢雏鸟的猛禽，朝着楚云瑶狂奔而去！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速度越来越快！

两道身影，在尸横遍野丶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在无数将士震撼的目光中，不顾一切地奔向彼此！

终于！在距离城门数十步的地方，段霄伸出沾满血污和尘土丶却依旧带着灼热温度的大手，一把将那个踉跄扑来的身影，狠狠地丶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

“瑶儿！瑶儿！”段霄的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冰冷的发顶。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和冰凉，巨大的後怕让他强壮的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他猛地捧起她的脸，急切地丶贪婪地审视着。眼前的这张脸，哪里还有半分他记忆中娇艳明媚的模样？原本莹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突出，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如同墨染。嘴唇干裂起皮，甚至裂开了几道血口。曾经如瀑的青丝，此刻只用一根最普通的丶毫无光泽的木簪草草挽住，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鬓角和瘦削的脖颈上。她身上那件粗布衣裙，早已洗得发白，袖口磨破，沾满了尘土丶汗渍和不知名的污痕，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

他捧着她脸的手指在颤抖。他的瑶儿！他视若珍宝丶恨不得捧在手心娇养的瑶儿！竟然……竟然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这两个月，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恐惧？！

巨大的心疼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段霄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眼眶瞬间赤红，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们……他们怎麽敢……让你……”

楚云瑶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几乎窒息。但她没有挣扎，只是贪婪地汲取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那熟悉的气息，这是支撑她度过无数绝望黑夜的唯一支柱！她仰着头，同样急切地丶泪眼朦胧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他也瘦了，也黑了。俊美的脸庞上多了几道被风沙和战火刻下的细痕。下巴上胡茬凌乱。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写满了疲惫，但那目光却依旧如同最亮的星辰，燃烧着铁血丶坚毅和……对她毫不掩饰的丶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爱恋。他身上的玄甲冰冷坚硬，沾满了敌人的血污和尘土，散发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左肩处铠甲缝隙里洇出的丶刺目的新鲜血迹！他受伤了！

悬了整整两个月丶日夜煎熬丶几乎要碎裂的心，在看到这双眼睛丶感受到这真实怀抱的瞬间，终于——尘埃落定！所有的恐惧丶担忧丶委屈丶疲惫……都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千言万语，无数的思念丶坚守的艰难丶濒临崩溃的绝望丶绝处逢生的狂喜……在喉头翻滚丶冲撞，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最简单丶最直接丶却又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嘶哑呐喊！

她紧紧抓着他冰冷的臂甲，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的缝隙里，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她望着他的眼睛，用尽灵魂里所有的力气，嘶声喊道：“我守住了！段霄！我守住了——！”她的声音因激动和嘶喊而破音，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天地的自豪和如释重负：“你的城！我守住了——！！！”

这声呐喊，如同惊雷，炸响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城头上，目睹这一幕的守城军民，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和哭泣！那是劫後馀生的狂喜，更是对王妃坚守的至高敬意！

段霄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怀中泪流满面丶形销骨立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女人，听着她那句带着血泪和骄傲的宣告。那句“我守住了你的城！”，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丶混杂着无上骄傲丶刻骨心疼和失而复得狂喜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铁血僞装！他猛地收紧双臂，将她更深丶更紧地嵌入自己染血的怀抱！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这位铁血藩王赤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他布满风尘和血污的脸颊，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楚云瑶凌乱的发顶和冰冷的布衣上！“我知道！瑶儿！我知道！”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沙哑的低吼，“我的瑶儿……受苦了！我的城……守住了！守得好！守得好啊——！”

他紧紧抱着她，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战利品，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在无数将士的注视下，这位南疆的霸主，第一次抛开了所有的威严和铁血，像个孩子般，抱着他拼死守护住城池的爱人，失声痛哭！

夕阳的馀晖，如同熔金般洒落，将两人相拥的身影，连同他们身後那座伤痕累累却依旧巍峨屹立的云州城，都镀上了一层悲壮而温暖的光晕。

城在，人在。所有的坚守与奔赴，所有的血泪与伤痕，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圆满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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