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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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第1页）

第49章

盛大的接风晚宴在别苑正殿拉开帷幕。鎏金的蟠龙柱映照着数百盏宫灯，将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华服的宫娥穿梭其间，奉上珍馐美馔。席间，南疆文武重臣与随驾京官分列两侧，表面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维持着一派祥和融洽的气氛。

然而，在这虚假的和气之下，暗流汹涌。主位之上，皇帝宗泽誉端坐龙椅，神色看似平静，目光却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下首主宾席上的那对身影——段霄与楚云瑶。

皇後司马璇兰坐在宗泽誉身侧稍後的位置，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她机械地端起酒杯，又放下，盘中珍馐几乎未动。那双曾经盛满刻薄与算计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涣散地望着虚空。只有当宗泽誉开口说话时，她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瑟缩一下，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丶深入骨髓的惊恐，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成空洞麻木的状态。这个变化极其细微，却逃不过坐在斜对面的楚云瑶的眼睛。楚云瑶心中微凛，一股寒意悄然升起。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太子妃，究竟经历了什麽，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段霄则全程保持着藩王应有的恭谨与疏离。他偶尔与宗泽誉对饮，回答几句关于南疆风物丶防务的询问，言简意赅，滴水不漏。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旁的楚云瑶身上。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尽管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前来敬酒的官员，表现得落落大方。他放在桌下的手，始终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宴席过半，气氛在刻意的维持下似乎达到了某种和谐的顶点。就在这时，宗泽誉放下了手中的金樽，目光如同实质般，穿过喧闹的宴席，精准地落在了楚云瑶身上。

大殿内的丝竹声仿佛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主宾席。

宗泽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丶带着追忆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殿内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镇南王妃。”楚云瑶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段霄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也微微收紧。

宗泽誉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如同猎人锁定了猎物，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刻骨的熟悉：“自京城一别，已逾一年。王妃远嫁南疆，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东宫花园。“不知王妃在这远离故土之地，过得……好麽？”

“好麽？”这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射穿了楚云瑶强筑的心防！一年前！东宫花园！那个微跛着腿在她面前的太子！那个眼中盛满绝望和卑微，用尽全身力气地问出那句“云瑶……你……好麽？”的宗泽誉！那句尚未等到她回答，就被盛怒赶来的太子妃司马璇兰尖利刻薄的声音生生打断的……最後一句话！

此刻，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在这衆目睽睽之下，他以九五之尊的身份，用同样低沉丶却蕴含着无限威压和复杂情绪的声音，再次问出了这句话！这不是寻常的寒暄！这是迟来的丶带着帝王威压的逼问！这是对那段被强行打断的丶刻骨铭心的过去的……血淋淋的撕扯！更是对她如今选择的丶站在段霄身边生活的……一种审判！

一瞬间，楚云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丶充满屈辱和绝望的花园。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她能感觉到段霄的手瞬间收紧，带着一种警告和保护的力量，也能感觉到大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探究和好奇。楚怀安在席下，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担忧地看着女儿。

司马璇兰空洞的眼神似乎也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她茫然地看向楚云瑶，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帝，身体再次瑟缩，眼中惊恐更甚，仿佛预感到某种风暴的来临。

楚云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那花园里绝望的太子身影在眼前晃动，但紧接着，是段霄在溪边暴怒的斥责，是在东宫花园强势的解围，是在古庙飞石救命的恩情，是在闺房中给出的两条路，是在船头无声的陪伴，是在野花地簪花的温柔，是在野猪袭来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是在她恐惧时紧握的手……南疆的山川河流，王府的烟火温暖，还有身边这个男人掌心的温度……过去与现在，绝望与新生，痛苦与温暖……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丶交织。

她没有去看宗泽誉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而是微微垂眸，再擡起时，眼中所有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平静的丶带着距离感的恭敬。她缓缓起身，对着御座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宫礼。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殿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坚定：“谢陛下关怀。臣妾在此，一切安好。王爷待臣妾……极好。”

“极好”二字，她刻意加重了些许，如同最有力的宣告，斩断了所有可能的暧昧与追忆，清晰地表明了她现在的立场和归属。

话音落下，大殿内落针可闻。

宗泽誉脸上的那抹追忆和复杂瞬间凝固，随即被一层冰冷的寒霜覆盖。他握着金樽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楚云瑶平静无波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勉强或僞装。

段霄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覆在楚云瑶手背上的手也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移开。他看着身边女子挺直的脊背和那份平静的坚定，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丶却极其真实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好……好……好！”宗泽誉忽然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王妃过得好，朕……心甚慰！”他猛地端起金樽，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熊熊怒火和蚀骨的嫉妒！她平静的“极好”，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挫败和刺痛！她真的……放下了？心甘情愿地待在那个夺走他一切的男人身边？！

坐在他身侧的司马璇兰，仿佛被宗泽誉这压抑的怒火吓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惊恐地看向他，口中无意识地丶如同鹦鹉学舌般，跟着喃喃道：“好……好……好……”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恐惧和茫然。这诡异的一幕，让大殿内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楚云瑶坐回座位，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宗泽誉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与不甘，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预示着这场南巡，绝不会在表面的觥筹交错中结束。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凝聚力量。而她，必须挺直脊梁，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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