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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木没有回答,只弓着腰蜷在地上。徐凌云把阳木扶起来,骂西装男:“你太冷血了吧,肯定是你们让他签了什么吃人协议!”
西装男斜着鼻孔,走到徐凌云面前:“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是正规的劳务派遣公司!”
徐凌云刚打完架,这个西装男看起来还没何暮的那个狗男人厉害,她说:“既然是正规的那就快些解除协议呗!”
薛喜依然斜着鼻孔说:“可以,但是他要付违约金六千元。”
傅山越把徐凌云拉到自己身后,看清了西装男的长相,大鼻孔,宽眼距,右脸上有一个痦子,他的胸前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荣幸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劳务派遣部经理薛喜。
傅山越立马想起六年前当记者时暗访过的一个小作坊的黑中介,也叫薛喜,也是鲶鱼长相,右脸有痦子,于是试探问道:“贵州讨薪小伙刺进你后背的那枚钉子,后来拔出来了吗?”
薛经理的脸色立马变了,低声问:“你是谁?”
这不巧了嘛,真的是那个薛喜。
此时警察也上天台来了,傅山越的声音不大不小:“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事吗?”
当年傅山越调查工厂黑中介现象,联系到一个被黑中介克扣大半工资的贵州打工小伙。
小伙十分委屈地告诉傅山越,他跟一个叫薛喜的中介签了协议,在电子厂打工,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中间有半个小时吃午饭,半个小时吃晚饭,时新20块,要被薛喜扣5块。
他扛不住了想辞职,身份证被薛喜扣了,薛喜说要做满一个月才准走。
贵州小伙做够一个月,薛喜又说要付违约金三千元才让他走,不然不给身份证。
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钱被中介扣了大半,小伙不服气,带着傅山越去找薛喜要说法。
小伙与薛喜发生了争执,当着傅山越的面往薛喜后背刺了一颗早就准备好的钉子,薛喜失手把小伙打晕在地,逃走了。
傅山越把小伙送进了医院,帮他找到了身份证,送了他一点钱表示安慰。
当年逃走的黑中介薛喜,现在成了劳务派遣公司的经理,狗改不了老本行,连违约金都翻倍了,只是没想到世界太小,薛喜与冤家碰面了。
薛喜不认识傅山越,傅山越的样子也不能与那个贵州打工仔联系起来,只知道这是一个他黑历史的见证者,立马换了副嘴脸,笑道:“老熟人了,哈哈,有什么事好说,好说。”
警察把天台的当事者拉到大厅了解情况,发现劳务派遣合同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阳木只说:“不关他们的事,只是我一想到又要在流水线站三年,就觉得人生没有希望。”
警察又问薛喜是否可以解除阳木的合同,傅山越也神态温和地盯着薛喜,薛喜说:“当然可以,好说好说。”
警察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调解成功,拍拍阳木的肩膀说:“小伙子,你的人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遇事别走极端啊。”
阳木坐在走廊的不锈钢椅子上,掩面而泣。
薛喜把傅山越叫到一个角落,给他塞了个信封,说:“兄弟,当年那事发生后我都差点跳楼了,我干这苦逼工作不容易,家里债台高筑,有患病老母,又要赡养妻儿,他们都指望着我这点薄薪呢。这里一点小意思,买点东西给你那朋友补补,就当是我的歉意,求你了。”
傅山越推开薛喜的信封,告诉他:“薛经理,你当年要是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现世报了,以后做人千万记得要讲良心啊。”
傅山越拍拍薛喜的背,带着徐凌云和阳木走了。
薛喜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诗人先别跳楼,我们来了(2)
那个被打晕的贵州小伙出院后,打工梦彻底破灭,回了老家种石榴,虽然利润微薄,但是养活一家人是没问题的。
每年石榴丰收时,他都会寄几箱给傅山越,傅山越也会帮他卖一些水果。
而现在,阳木又该怎么办呢?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进,没有能力在学业上一路高歌猛进,因为现代教育刻意设置了残酷的淘汰制度;退,也没掌握像祖辈那样在土地上耕耘生活的技能,因为注定要淘汰他的教育占用了他全部的学习时间。
他是人世粗加工流水线上的半成品,瘦弱的身躯承受不了工厂的剥削,内向的个性无法在社会左右逢源,单薄的诗句劈不开命运的红海。
在任何时代,想当有名的的诗人,只有诗句本身优秀是不够的,想要出名,要么有人脉,要么有营销——
要么自杀得轰轰烈烈,为自己留下的只言片语开一条血红的路。
阳木的诗句无疑是优秀的,是在为他自己立言,更是在为这个时代呐喊。
但现在是视频的时代,连通俗小说都渐显颓势,有多少人愿意去读诘屈聱牙的诗歌呢?
半夜三更,月亮依然没出现。
徐凌云出了国华大厦后问阳木:“你有地方去吗?”
阳木摇头,说:“租的房子还有两天到期。”
徐凌云又问:“以后打算怎么办呢?”阳木又摇头。
徐凌云开启了说教:“你说你,好好地怎么想不开呢?就算不想进厂,捡破烂也是一条路啊。”
阳木满脑袋疑问。
徐凌云给他展示自己的抖光视频,又拍拍自己的肩膀说:“我,就是你的榜样。我,现在就在捡破烂。我现在刚起步,但是很明显在走上坡路。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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