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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先填饱肚子,再去前面的村子看看,我们的水不多了,还要找户人家讨点水吃。”
炊饼腌菜皆是干咸之物,吃的时候几乎离不开水,加之小商又是容易口渴的体质,他们的水便少得格外快,不过一天功夫,三壶水便只剩下半壶。
小商自知理亏,接过晏清递来的炊饼便埋头开啃,啃完面对他递来的水壶还顿了一下手,不敢立即去接,还是晏清硬塞到了她手里。
用完早餐,三人便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皆是一成不变的荒芜之景,唯有东边天幕上一线绯红还算可看。他们走了不知多久,走到那线绯红散成漫天烟霞,又走到烟霞散尽,一轮白日高悬碧天,终于走到一处尚有几缕人烟的村落。
晏清捡着门上没什么积灰的人家,挨家挨户的用略显生硬的林州话敲下去,终于在敲到第五家时,一位看上去年逾七十的枯瘦老媪为他们开了门。
“客官是?”
“在下是京城来的游学士子,路上饮水耗尽,特来阿婆府上讨碗水喝。”
说着,晏清便递了一块碎银出去。老媪接过碎银,见他虽衣着朴素,却生得仪表不凡,又见他身后跟着一坐一立两个妙龄少女,手登时便软在一旁,停也不停地拉开门放他们进去。待他们进了院子,老媪问道:
“这两位是?”
见她眼底堆着调笑,晏清敛了温和之色,郑重道:“故人之女。”
“原是这样,老身方才想岔了,实在该罚。客官可有水壶之类的物件,老身也好给客官装水。”
“三只水壶都要装满,辛苦阿婆了。”
晏清递上早已备好的三只水壶,目送着老媪进了厨房,随即便听见小商的抱怨:“先生不是说要做个引路人么,怎么还是长了我们一辈?”
“邹代辞杨任之不在,不这么说,人家会觉得我们三个不清不楚。”
“这样啊。”
小商回忆了一番那老媪看她和奉书的眼神,不禁生出一阵恶寒。她及笄那两年,家里日日有人提亲,却都被先生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回绝。
为此,村里有几个混混天天来挑事,说什么先生不让她嫁人根本不是为她好,就是想自己霸着当通房,任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最后还是先生出手打残了两个,又给她留了把防身的手弩,那帮混球才消停下来。
仗着先生的手弩,她后面又打伤了不少人,渐渐传出一个母夜叉的名头,说她貌若桃李心如蛇蝎,活该蹲在家里嫁不出去。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先生那句“同安县里没人配得上她”是什么意思。村里那些男子一个个长得尖嘴猴腮也就罢了,说话也一个赛一个粗俗,求娶不得便要编些腌臜话来污蔑人家;县里来求亲的财主更是生得脑满肠肥,平日里斗鸡走狗赌钱狎妓无一不精,这种人不先想想怎么从身上剐三十斤肥膘下来,竟还想收她做自己的第七房小妾!
所幸那土财主刚坐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被先生泼了一脸茶水,一挥衣袖直接轰了出去。后来先生干脆挂了一块木板在门口,上面写着十多个书名,要求提亲的人至少默得出三篇。有了这块木板,再加上母夜叉的名头,一来二去的,敢来求亲的人就少了许多。
不过这么多求亲的人里,也有那么几个看得过眼的,她印象最深的是个小她三岁的童生,白白净净一张容长脸,怯生生地立在木板跟前,认认真真抄了上面的书目,攥在手里对她说:“我知道你不是外面传的那样,等我背完这些书,我来娶你,好不好?”
后来那童生又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带一捧野花,虽说他终究也没背下那些书。先生点那十多本书皆是极为艰深晦涩的专著,便是她这种记性极好的,背下来也要费几个月功夫,换做旁人,说不定半辈子都读不通一本。
想着想着,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先生,活这十多年下来,她不曾见过一个比先生好的人。都说女子长大便要嫁人,可那些不如先生的歪瓜裂枣嫁来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直待在先生身边,嗅着花香枕着琴音过完这一生。
注意到她的目光,晏清轻轻一笑,正要向她走来,便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仿佛濒死野兽拼尽全力的嘶吼,听得人脊背一凉。
疫病!呻吟声一响,这两个字便跃上心头,小商望向晏清,果然看到他也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担忧。待老媪装完水出来,晏清接过水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阿婆,府上可是有患病之人?”
老媪身躯一震,哆嗦了许久才道:“有一个……”
“病了多久,可曾求医问药?”
“病了一个多月了,找了好多家大夫,都看不出是什么病。”
听到她最后半句话,晏清神色略缓和了些,轻声道:“可否容在下一观?在下虽不才,却也略通医术。”
“那就有劳客官了。老身儿子的病有些不寻常,客官看诊时还请小心一些,仔细他出手伤人。”
“无妨。”
晏清去包裹里取了金针便要进屋,转身时却被小商拽住袖子,只得停下来抚了下她的发髻:“不会有事,放宽心。”
“那先生当心。”
小商迟疑着松开手,望着他的背影没入偏间,一颗心想是被人猛地揪了起来,直到他从屋里安然走出,这股揪心之感才尽数消散。
拜别了老媪,三人继续走在村里,走了不出一刻钟小商便要去拿水壶,手伸到一半竟被晏清拦下。
“听那老媪的描述,她儿子的病应该不是疫病,为何这水也不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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