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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作为邹家的家生子,过年这种用人时节,即便都在将军府,她也没什么机会和父母见面,顶天了偷半个时辰的闲坐一坐,哪有时间享受除夕那顿年夜饭。
“要不这样,你回将军府一趟,把你父母接过来,我写个条子给邹大哥,他不会不放人的。”思量片刻后,小商扣住了奉书的手,见她眼中湿意,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哭什么,又不是让你做苦力,还不快给你父母收拾房间。”
奉书抹了下眼泪,一点头便去了厢房,回来时小商已把字条写好。小商把字条塞到她手里,送她出门时补了一句:“见了伯父伯母,只说来这里过年便是,别提什么少爷县主的,坏了过年的心情。”
目送着奉书远去,小商心里生出几分惆怅。奉书要和父母团聚了,她的先生又在哪里呢?他倒也真是狠心,明明早就知道要走,却硬是拖到最后才肯告诉她。早些说了,让她做个准备也是好的呀。
她趿着鞋子走进里屋,从床头搬出一只小木箱,箱子里摞了十多封信,每一封都叠得整整齐齐。先生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有空便会翻翻这只木箱,将箱子里的信从头到尾细品一遍。
一天一封哪里够看,何况他还那么吝惜笔墨,每封信都不过寥寥几行,有的甚至只有十来个字。
而且,这信一看便知是他提前写好,她翻来覆去读了上百遍,也寻不到一个字提及他的近况。
摩挲着信封,小商又拿起另一件物事——一个上好了绣布的绣圈。自奉书说了荷包的含义,她就开始学着刺绣,虽说绣几针就要扎一次手,好歹也勉强绣出了样子,可以挑战一下上元荷包。
说要绣荷包,选样式时却犯了难。太复杂的她绣不出,太简单的又都太过俗气,怎么看怎么不衬她月朗风清的先生。思来想去,她决定绣个清字上去,可选字的时候她又纠结起来,她认认真真写了几十个,竟没有一个写出他的丰采。
纠结到最后,她翻出先生留下的所有手稿,终于选出一个中意的,自己又对着那个字揣摩了半天,写出一个字形不同却得了七分神韵的“清”。两个清字一正一反,配在他身上应该合适。
傍晚时分,奉书接来了她的父母,一家三口围着火盆说起了家常。按照奉书说的,她上面本身还有两个哥哥,奈何都有职责在身,走不开将军府。
小商端了几盘干果过去,微笑着坐到奉书旁边。兴许是因为奉书预先提醒过,他们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她身上,只打了个招呼便继续闲谈。
小商认认真真听了一段,发现他们话题一直不出将军府。一会儿是哪个小厮看上了哪个丫鬟,一会儿是哪个婆子得了夫人多少赏赐。只是他们说了许多,全是夫人和下人的事情,不见一件事和上将军有关。
“那你们将军呢,他和夫人关系如何?”
“不好,一点不都不好。”
“啊?听你们刚才说的,夫人性子不错呀。人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长得漂亮不说,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这么好的人,上将军为何跟她关系不好?”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记得好多年前,将军和夫人因为府里种什么花闹了半个月别扭。夫人喜欢牡丹,将军府一开始种满了牡丹,可后来将军回来,二话不说便要把牡丹改成芍药,因为这个,两人整整半个月没说一句话。”
小商还未评价,奉书便皱着眉问了一句:“爹爹记错了吧,将军那样冷冰冰的人,怎么会在乎花花草草这样的小事?”
“绝对没有,这事算下来都过去十多年了,若不是反常得厉害,我又怎么会记到现在?而且将军似乎也是真心喜欢芍药,你记不记得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坠子,那上头,不就刻着芍药花纹么?”
芍药坠子?原来如此!方才他说起芍药,她便觉得有些熟悉,现在他又提了坠子,她终于想起林州那位头戴芍药的女子。看来当年那场情事,陷进去的不止天璇一个。
只是如此深情,又能顶得甚事?已经把人丢在了林州,又何苦矫揉造作这一番?花开满院,坠不离身,该看的人看不见不说,还平白惹了不该看的人伤心。
“将军确实喜欢芍药,可他对夫人也不见得一点都不好,他只是面上太冷,私下里也时常关心夫人。”奉书母亲拨了拨火盆,感叹道:“夫妻之间,哪里会因为一个花就冷一辈子?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过日子而已,岁数到了,该收的心都得收回来。”
一个花么……那天璇对上将军来说,会不会也只是一朵花?他记住了芍药最盛的时节,甚至还为此缅怀了十多年,可终究还是弃美人于山谷,任名花暗自凋零。
见她情绪低沉,在座三人都开始疑惑,却又不敢直接问她,只得随意扯了几句笑话便各自回房。
次日除夕,天色阴沉,及至黄昏,无数雪花悄然飘落。用罢晚饭,小商告别奉书一家,回房拆开一封信。
今天先生的信不再是殷切的寒暄,而是一首极为简单的贺诗,诗曰:
京都元日春华盛,
爆竹声中白焰升。
试问庭梅盈袖否,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杂诗三首·其二》王维
归来折取对青灯。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李商隐
捏着信笺,她走出房门看了一眼,发现庭中梅花开得极好。鲜红的梅洁白的雪,都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先生极其喜欢梅花,白云村那些果树,将近三成都是梅树。一到腊月,红的白的粉的一起开放,让半个山坡都染上寒梅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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