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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以先生之大才,不该仅限于此。只要先生肯,先生还能同大国师、同丞相、乃至同陛下单独会面。未来先生之名姓,亦可镌刻青史,让先生同无数后来者会面。”
“未来之事,皆若浮云。是故以清之见,唯有当下值得关注。”晏清正了正神色,话锋陡然一转,“清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小商受困贞元三日,处境未知。敢问祭司大人,如此大费周章邀清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稍安勿躁。”
李凤探了探两只茶杯的温度,皱眉说了一句:“这茶杯品质不大好,茶凉得有些快。”
说着,他便把两杯茶都倾进茶盘,待废茶淌尽,才提壶分了两杯茶汤出来。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晏清面前:“这是江州产的上等茶叶,性寒,能降肝火,你多吃些。若是喜欢,等下本司再送二两给你。”
晏清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接过茶杯轻嗅一下:“茶香冲淡平和,茶末焕如积雪,确实是好茶。祭司关怀之心清已了然,只是寒舍茶饼尚有余剩,纵取新茶,亦无可用之处。”
“既得新茶,旧茶自当收归箱底。”
“新茶旧茶之论本无高下,但凭各人本心罢了。新茶虽好,清却独爱旧茶一种。寒舍之茶虽无降火之功,却有清心之效,日后若有机会,清当送与祭司试品,届时再同阁下畅谈茶道。眼下尚有急务当前,不容如此悠闲。”
见他再度提及当下之事,李凤不禁有些哑然。他原本以为小商只是个得宠的奴婢,拿人之时也不曾期望就此引出晏清,前几日晏清闭门谢客,更是在他预料之中。
毕竟小商与九皇子、上将军之子皆有往来,因为这两人反复向皇帝进言,皇帝已经以有损天家声誉为由同他谈及此事多次,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所以晏清就算从头到尾都不出面,他也不可能一直扣着小商。
可他还是来了,孤身一人风尘满面地来了,明知前方有蹊跷,还是踏进了这间寻常阵法师都避之不及的青冥石室。
珍视至此,已经远远超出了宠下人的范畴。那丫头不知礼数肆意妄为的性子,怕是就源自晏清这种不顾一切的疼惜。
只是……
“先生口口声声说要着眼当下,又为何直到今日才来面见本司?这三天时间里,先生又在做些什么?”
青天焦土
伴着一阵清朗明快的鸟鸣,一缕晨晖透过窗棂,照在花色暗沉的红木架子床上,扰醒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少女。少女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趿拉着短靴走到窗前,望了一眼窗外的日晷。
糟了,现在已是巳时了!起晚了整整一个时辰,等下见了先生怕是又要被罚抄书。少女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兜上靴子,翻梳子和头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摆在桌上的包裹,愣了一瞬才发觉,自己正被扣在行宫里,离先生不晓得有多远。
她跌坐在床上,用手指简单捋了捋头发,极其随意地一扎后便拎着包裹出了门,走了约莫一刻钟才找到一处干净的活水。就着水洗了把脸后,她从包裹里摸出一只铜壶和一盒火寸条,收集了些枯枝,架起盛满水的铜壶准备烧这半日用的开水。
这处行宫位于半山腰处,风景秀美环境清幽,只是看样子已经荒废了不少年头,所有空地都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杂树,深秋时节来此,目之所及一片枯槁色。刚被送到这里时,她发现好些房屋背阳的角落里都生了菌子,屋里也都落满灰尘,有些光线不大好的屋子,还透着一股子霉味。
背着炊饼和腌菜转了大半晌,她才找到几间勉强可以用来休息的卧房,在房间里又搜罗了好大一番,才找齐这几日要用到的物什。
行宫里的东西,一件比一件精致华丽,到处都镶金嵌玉雕龙画凤,就连一只普普通通的杯子也要描上细致繁复的金边。这盒火寸条是她在多宝架上翻到的,原本装在一个凤纹描金檀木匣里。刚打开那只匣子的时候,她还以为这里的人终于节俭了一把,火寸条下面垫的是白色粗砂,拿到阳光下一看,哪里是什么粗砂,分明是大半匣白玉珠子。
不过一座废弃的行宫,其中物件便如此奢靡;那偌大一个皇城,每日的开支用度,又该有多少呢?
还在山里时,她便见过不少找先生治病却连药钱都拿不出手的穷人,进京这一路上,又见到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先生告诉她,地方上给难民施粥时,往往会在白米里掺进白砂枯枝。这世上,有人将白砂做白米,有人将白玉做白砂,前者作假,后者弄真,真真假假之间,苦的唯有平头百姓。
不知不觉间,铜壶嘴部已经开始冒白气,小商取了两块炊饼摆到壶盖上。不多时,壶中泉水烧滚。她小心翼翼地取下有些烫手的炊饼,又将滚水往早已备好的瓷瓶里倒了一半,刚好装满瓷瓶。摁紧瓶塞后,她从包裹里取出两只小碗,一只用来装水,另一只则斟酌着分了点腌菜进去,就着白水和腌菜,她啃完了手里的两块炊饼。
以往的时候,先生几乎从不让她进厨房,只要他在家,一日三餐便都是他下厨。也就是他外出做事的时候,才会留下足够的食材,让她自己随便做点东西填饱肚子。一来二去的,她做饭的手艺就生疏了许多。明明是七岁就拿得下各种家常便饭的人,现在焖碗米饭都可能焖出夹生饭。
只是现在的条件,她即便是想焖夹生饭,也没有米给她糟蹋。满屋金玉又如何,流落在外的时候没有一件用得上。往日里她还老是嫌弃先生做饭来来回回就那几样,不曾想现如今,她连炊饼和腌菜都要精打细算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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