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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这位孟刺史,做出种种恶事,图得万贯家财,下场却是众叛亲离满门抄斩,到最后想保全孩子性命,都只能寄望于旁人一念之仁。
“心存侥幸罢了,世人皆是如此,只不过大部分人明白小路艰险,选择花更多时间走大路。不过也有一部分人,不敢挑战正道的远,却以为自己能避开左道的险,他们也看到了路边的尸骨,却总觉得自己会成为万中无一的特例。”
说完,晏清扣住她的手,瞥了多宝架一眼,轻声问道:“不过说起做事,我倒想问一句,半日下来,你的图改得如何了?”
“刚改完了井渠。”
“一个下午只改了井渠,这好像不是你画图的速度。”
小商埋下头,两手抓了几下膝盖,终于绷出一句:“我实在担心你们,就和奉书说了一会子话。”
“是担心还是好奇?”
“好奇也不妨碍担心啊,先生方才不也说了,杨大哥失控了几回,差点闹出大事,我担心便是担心这个。”
“你呀。”晏清粲然一笑,屈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不等她回过味,他便站起身走到了多宝架旁,取出图本细看起来,看到最后他抽了几张拿在手里,转过身评道:“改的不错,晚上再同邹代辞商量一番,解决人手钱粮问题,便可直接动工。”
“日后再有疑难之处,记得及时问我,别再一个人窝在屋里撞南墙。”
“先生都标得那么详细了,我哪里还有南墙可撞?不过要说疑难,我还真有几处不敢落笔,需要等我腿好了再实地勘察一遍,此前勘察得太粗略,我又不曾亲自走过,很多地方拿不稳情况。”
“说的也是,有些地方确实该再走走。舆图看再多遍,旁人说再多遍,都不及自己亲身走过一遍。”
他们正说着图本,房门突然响了三响,邹默在外面问:“晏先生,您在这里吗?默有一事相求。”
“清在,还请邹公子进门一叙。”
得了应允,邹默走了进来,一眼便望见案上图本。那图本线条规整字迹娟秀,尽管早已做好准备,却还是被狠狠惊艳了一把,他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小商,只对晏清拜了一拜。
“先生,孟家家产现已清点完毕,共合白银二百万两,良田三万余顷。四十万石官粮依旧去向不明,想来已无法追回。”
“同我预想的相差不大。那些官粮不知积了多少年,经了多少人的手,时至今日恐怕已流向全国各地,如何能靠抄一人之家彻底追回?”
“此外五升米教一事,在孟家也不曾寻得具体文书证物。不过刚刚狱卒来报,说是孟家有一女子,言称自己清楚五升米教之事,要求见我们一面。”
悲风喜雨
一番商讨过后,他二人决定跟着邹默一探究竟。晏清本不想让小商同往,奈何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得把她也一并带上。
“等下千万保持警惕,切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
“有那么夸张吗?”
晏清拨了下她散落的头发,轻轻捏了把她的脸蛋:“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你这已经带着伤了,再不注意些,你想坐这东西到几时?”
“唉,按照先生说的,我这腿也快该好了吧,这几天痒得都有点画不来图。”
“快了,再有个十来天。你若实在觉得痒,我回去给你配副药。”
“怎么又是药啊,外敷可以,内服还是算了,我宁愿痒着。”
“药膏很多时候不顶事,汤药好得快些。不过你若实在嫌苦,给你配些药膏也可以。”
晏清无奈一笑,给她指了另一条道,又跟她交代了一遍药膏的用法。说着说着,轿子便到了孟宅,二人一下轿子,便看到门口被押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身量未足六尺,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年纪,头发散乱衣裳脏污,直挺挺地杵在那里,像一株刚遭了暴雨的春苗。见他们前来,少女不卑不亢地朝邹默福了一福,从容道:“将军所需物件皆在后园,将军若不嫌弃,罪女可于前方带路。”
邹默略一颔首,命狱卒将她放开。少女拱了拱手以示谢恩,接着便转身踏进孟宅。兴许是因为整日未饮未食,少女虽竭力走得端庄,脚步还是不免虚浮。小商习惯性地去取身后炊饼,摸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进了驿馆,素舆上已经不再装载各种吃食。
因见先生邹大哥皆是一脸严肃,她咽回了让少女先去吃顿饭的央求,默默盯着她的表情,生怕她下一步便倒在路上。
不过这少女虽脸色苍白,五官未开,眉宇间却蕴了一股锋锐之气,尤其是那双丹凤三角眼,看上去让人极难生出亲近之感。
来时先生说过,提出见面的是孟贞元幺女,因其名不出孟府,故而未知形容作风。现今看来,这个幺女倒是颇有齐家之风,也不知那孟贞元是撞了哪方的大运,竟生出此等落落佳人。
只是再好的人物,到了此时都已意义全无。孟家不日便要被满门抄斩,而她身为闺阁女子,说不准还要被送进教坊司,承一世的屈辱磨难。
思及此处,小商看她的眼神便多了许多悲悯。她想把她救下,可国法当前,她身为救灾钦差,又怎能带头徇私枉法?更何况偌大一个孟家,无辜受累之人何止一二,若救了他们,她又如何对得起林州三百万灾民?
“没有谁当得起无辜,孟贞元贪墨许多,亲族岂能不知不晓不用?况且她与旁人不同,清楚五升米教之事,已经算得同谋之人。”
肩膀突然被先生扶住,耳边传来先生的传音,将她从悲戚里拉了出来。她回望一眼先生,又看了一眼那少女,最终选择别过脸欣赏沿途景色。不同于皇宫的富丽堂皇,这处宅院极为清幽雅致,让她生出几分走在江南水乡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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