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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书缓缓直起身子,两条腿依然抖得像筛子一样。她重新摞起碗盘,断断续续地答复起来,声音细如蚁呐:“小商姑娘恢复得极好,这两日已拿得起筷子。奴婢同她相处得也极为融洽,只是……”
“只是她非要与你姐妹相称么?”
“奴婢也不敢如此,可奴婢实在拗不过小商姑娘,只得就这么跟着她胡乱叫着。少爷若是觉得不妥,奴婢等下就去跟她说清楚,断不会再坏了规矩。”
“不必了,她那个性子这么做也正常,而且她决定的事情,除了晏先生没人改得了。你现在去解释,她非但不能理解,还会觉得我多事。日后只要她在,你都不必再拘泥那些虚礼,一切按照她的意思来便是。”
听到这番话,奉书立时失了神,好半晌才想起行礼谢恩。邹默微微敛眉,端坐着受了她这一礼,随后便起身向外走去,跨出屋门前又回过头来,思忖片刻后开了口:“她心里没那些贵贱尊卑的条条框框,接人待物皆是凭着一颗真心。你做事大胆些,直接把她当朋友便是。切不可再出纰漏。”
将军府一贯以军法治家,凡事皆有规矩法度,以下犯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饶恕的重罪。小商平素里称少爷为大哥,又同她姐妹相称,纯乎是把少爷和她放在了一个位置。她固然感动于小商这份诚心,却也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少爷问罪下来。
得了少爷这句话,她终于放了心。不过少爷这样的人,能允她如此,无疑是对小商动了真情,只可惜……奉书苦笑一声,继续收拾桌子。
刚清洗完碗筷,她便听到小商在外面喊她,忙擦了手跑出去,却见她笑吟吟地说:“先生说此去林州最好先编个身份,我长你两岁半,你唤我一声姐姐可好?”
凋山谢水
见奉书不停地搓着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小商拍着膝盖大笑起来:“逗你呢,我们定好的身份是故交子女,名头是外出游学,你继续叫我名字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你真不愿意当这个妹妹?小小年纪份倒是挺大,连妹妹都不乐意当了。”
“啊,我哪有?”奉书偏了偏头,见自家少爷正直勾勾地望着小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臂摇了几摇,涨红着脸道:“好姐姐,好小商,莫再取笑妹妹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脸皮薄。”小商捏了把她的小脸,敛了调笑之意,转头看向晏清:“那先生打算用什么身份,总不能比我们长一辈吧。”
“我只做个引路的向导。”
晏清走过来将她推入阵圈,核验了一遍四周符文,又塞了块玉佩在她手里:“带好这块玉佩。象舆图可能把人传到方圆一里的任何地方,我等下又要掌阵,顾不到你这里,这块玉佩能让你传到离我最近的地方。”
那块玉佩造型古朴色泽莹润,还带着先生掌心的温度,让小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听到先生催促,她才恋恋不舍地把玉佩收进袖袋。
交代完她这边,晏清才开始招呼邹默奉书。引着他二人走到相应位置后,晏清拿起早已解开放在一边的象舆图,走到阵圈中央猛地向上一抛,图上万千山水顷刻将他们四人团团包围,触目所及一片青绿。
满目青绿之下,晏清于指尖凝出一点白光。他引着这点白光划过山川形胜,留下一个又一个繁复诡谲的咒印,咒印刻入碧水青山,让所过山河皆有了归属。
一图收万象,千里归一隅。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须臾便换了几度春秋。晏清屈指点中一抹枯黄,在它上方绘出一方殷红的咒印。顷刻之间,青山枯萎,碧水凋零,入目风景尽皆化作苍凉,见此情形,阵中人心头俱是一悸。
未几,周围景象全部消失,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天而降,迫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小商耳边传来一阵轻唤:“睁开眼吧,我们到了。”
“这么快啊?”
小商依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空无人烟的土路,路边竖着两排看不出品种的秃树,地面不见半点湿意,走得略微快几步,就会荡起阵阵尘烟。晏清走到秃树边仔细看了看,又弯下腰抓了把沙土,摩挲几下后缓缓撒在地上。
“怎么样?先生。”
“比我想象的严重。”晏清拍了拍手上身上的沙尘,皱着眉头望向四周,轻叹道:“相信吗,那些木桩子,其实是旱柳,上面的枝叶已经被吃尽了。这土的样子看上去,少说也有三四个月没碰过水。”
三四个月没碰过水,也就是说,林州已经有三四个月不曾下雨。若是单单九月不下雨也就罢了,六七八月无雨,还是在本就缺少河流的林州……
“灾情如此严重,不思及时上报解民倒悬,反怀侥幸之心隐瞒实情,林州刺史罪不容诛。”晏清自袖中取出八片竹简,写上周围形貌后信手甩出。但见那八片竹简分别飞往八个方向,灵巧迅捷如雨中新燕,一转眼便消失在目光尽头。
这些竹简应该是用来找寻邹大哥和奉书的吧,方圆一里虽然不大,可在这么大的村子里想找人还是要花不少功夫。
“可我觉得,这么大的灾情,不该只是林州刺史一个人的责任。”
“当然不止。”晏清走到她面前,提了提衣摆,蹲下身体平视着她,眼里带着几分赞许。他理了下她的头发,说话声虽然轻柔,却也透着几分严肃:“除了林州当地一干官员难逃罪责,朝廷也需担负失察之罪。旱情如此严重,便是只看下游流水也该有所预估,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知晓,直教林州官府瞒天过海数月之久,到最后竟要靠天象这等缥缈之物判定灾情。朝廷无为至此,梁国这片江山,维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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