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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麦叶的气息吹过来,带着点涩涩的凉。苏苏往后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文典正帮绣绣把翻倒的竹篮扶起来,动作轻得很,就像平时替她拂掉衣领上的碎灰那样。她咬了咬下唇,转身往回走,脚步慢了许多,兜里的铜铃没敢晃,怕那“叮铃”声惊扰了田里的人,也怕打破自己心里那点悄悄冒出来的失落。回去的田埂还是湿的,她走得小心翼翼,裤脚又沾了更多的露水,凉丝丝地贴在腿上。快到村口时,她才把攥得发潮的小泥人举起来,对着晨光看了看——泥人的眉眼还是圆乎乎的,可她却没了刚才的兴致,只把它重新塞进兜里,慢慢挪回了院子,坐在阶前的青石板上,望着麦地的方向,没说话。村口老樟树下的石墩上,几个婶子坐着纳鞋底,针线穿过布面的“嗤啦”声里,混着低低的议论,风一吹,就飘到了刚挪到树影里的苏苏耳中。“你没瞅见今早?文典在麦地里帮绣绣扶篮子,那细致劲儿,苏苏在跟前都没这待遇。”“可不是嘛,苏苏跟着文典虽有口饭吃,可文典心里头,哪能真把她当回事?绣绣才是文典放心里的。”“可怜苏苏了,看着傻呵呵的,还以为文典待她好,往后要是文典真进城跟别人定了亲,她可咋办哟……”“可怜苏苏了”五个字,像颗小石子,轻轻砸在苏苏心上。她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掐进粗布缝里,方才在田埂上的失落,这会儿混着婶子们的话,涌得她眼眶发疼。她不敢抬头,怕被婶子们看见,只把脸往胸前埋了埋,兜里的小泥人硌着掌心,温温的,却没了刚才的暖意。有婶子瞥见树影里的衣角,嗓门顿了顿,纳鞋底的手也停了。苏苏听见动静,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往院子跑,鞋尖磕在青石板上,差点摔着,也没敢回头。跑进院子时,她还在喘,倚着门框,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攥着的衣角上。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丝瓜架的轻响,她摸出兜里的铜铃,想晃响它驱散心里的闷,可指尖捏了半天,也没敢用力——那“叮铃”声要是响了,好像就把婶子们的话,也给晃得更清楚了。她蹲在门槛后,把脸埋进膝盖,肩膀轻轻抖着,没让哭声响出来。夕阳把院角的丝瓜叶染成暖黄色,文典扛着锄头进院时,裤脚还沾着田泥,指尖带着麦叶的清香。他先往西厢房扫了眼,窗纸静悄悄的,没见苏苏的身影,便转身问正擦桌子的小琴:“少奶奶呢?”小琴手里的布巾顿了顿,声音放轻:“少奶奶下午去地里找过您,回来就躲进房里了,问她要不要吃点心,也摇头说不要,就一直没出来。”文典扛着锄头的手紧了紧,田埂上的风、麦地里的事,瞬间涌进脑子里——他今早没叫醒苏苏,后来帮绣绣收拾翻倒的菜篮,倒是没留意有没有人来。“她回来时,没说什么?”他追问,脚步已经往西厢房挪。“没说,就眼眶红红的,攥着个小泥人,蹲在门槛后待了好一会儿才进屋。”小琴的话刚落,文典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傍晚的光从窗纸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拖出窄窄的一道亮。文典推开苏苏屋门时,先顿了顿——屋里没点灯,暗沉沉的,只有床角缩着个小小的身影,是苏苏。他轻手轻脚走进去,鞋底蹭过地面,没敢发出大动静。“怎么不开灯?”声音放得软,目光落在苏苏身上:她背对着门,蜷在床沿,手里好像攥着什么,指节在昏光里隐约泛白。苏苏没回头,声音闷在被褥里:“俺没事。”尾音轻轻颤了下,像被风吹得晃了晃的铜铃,却没那么脆亮。文典走到床前,蹲下来,才看清她手里攥着的是那只小泥人——泥人的脸蹭了点灰,是早上她攥着跑去找他时蹭的。“谁惹你生气了?”他轻声问,指尖碰了碰她垂在床沿的衣角,带着点凉意。苏苏肩膀缩了缩,还是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屋里静下来,院外传来下人收工的脚步声,远处还有几声狗吠,衬得这屋更沉。文典没再追问,只慢慢起身,摸到桌边的油灯,刚要划火柴,就听见苏苏小声说:“别点……”他停住动作,把火柴放回盒里,又走回床前,挨着床沿坐下,后背抵着冰凉的床柱。“要是饿了,我让厨房热碗粥来?”他说,目光落在苏苏的发顶——她的小辫还没拆,红绳松了半截,晃在肩后。苏苏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攥着小泥人的手紧了紧:“俺不饿。”“怎么不出来?”文典把锄头靠在门边,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抬头看她,才发现她眼角还带着点红痕,“是不是下午去地里找我,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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