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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天色铁一样的灰寒,冬日里笼了层薄纱的太阳依旧刺眼。
陶万笳反应稍慢,噩梦让她脸色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
“算了算了,”大李心软好说话,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就把口袋里的钥匙塞给她,“你不用搬了,把车厢收拾收拾,我搬完这些就教你送货。”
陶万笳浑浑噩噩接过钥匙,这才像是回到现实。站在一旁平复片刻,而后重复着师傅的搬运动作跟他一起。
二十分钟后,门口几辆橙色三轮均被装满,伴着寒风井然有序驶往不同地点。
陶万笳坐在车里向外看,冬日里枯黄的绿化带和地面簌簌作响的落叶更添凋敝颓败,这座二十年前兴盛发达的工业小城,如今却成了年轻人争先恐后远离的落后。
煤气罐分散送往横跨大半城中的十几个小区,最后来到位于城边一块房群低矮的棚户区。
三轮车停在路口,大李卸下车厢最后一罐燃气扛在肩上,踩着坑洼的泥路向陶万笳告知。
“这一片都是老平房,早几年是一个大的农贸市场,市场搬走后就成了城中村了,”说到这,又若有所思想起来,“对了,你是本地人吗?”
陶万笳迟疑一瞬,常年的工作习惯让她警惕地摇了摇头。
“怪不得你不认路,”大李笑着,“不过没事,多送肯定就能记住了。”
说话间,斑驳的木门被从里打开,一间逼仄昏暗的屋子映入眼帘。
“孙大妈,我来给你送燃气啦!”大李一脸标准式微笑给陶万笳示范,说完话还伸手指了指胸前的证件。
陶万笳也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她挂在脖子上的浅蓝色卡片,没有照片,只有公司logo下面一行印着“红星燃气送货员37号”的显眼黑字。
老太太看起来年纪不大,头发却花白的厉害,眯起眼睛把陶万笳身前的证件拿起来看了看,末了还是笑着将熟悉的大李迎进厨房。
这是个一居室,客厅跟厨房之间只隔了层老旧的木架做隔挡,厨房地窄,陶万笳跟师傅进去后就就再也放不下第三个人。
老太太倚在门外,“李师傅啊,我前几天做饭感觉气不足,火总是憋住,你帮我看看。”
“好嘞。”
大李弯下腰连结管道,清理完燃气灶上堵塞的黑色颗粒后嘱咐陶万笳,“以后你送到这户多注点意,帮着检查几次,看看减压阀是否合规。”
“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太老吗?”陶万笳神情认真,从口袋里掏出笔记
。
大李向外望了眼走回客厅的老太太,微微低下声,“这老太太一个人住,老伴和孩子都死在绒钢那场大火里,怪可怜的。”
笔头一顿,陶万笳也怔了
怔,望着锅底一簇一簇跳动的蓝色火苗微微出神。
绒钢,钢厂。
她的童年,盛放她所有欢声笑语和泪水,数次在梦中返回但如今成了一片巨大废墟的地方。
是只要想起,就成了挥之不散的噩梦。像眼前这团火焰一样,近在咫尺也不敢靠近。
安装结束,大李又尽职尽责跟老太太重复着注意事项,陶万笳顺势走出厨房,打量屋内环境。
开裂的客厅电视墙上挂着几副泛黄的老照片,人像背后依稀能看到建成之初的钢厂,规模不大的厂区里伫立着两根高炉,一代人的青春和记忆都随着浓烟消散……
陶万笳看得出神,没听到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
直到天黑下来返回公司,她扔下工作服放在车里,这才看到手机里那通来自陌生号码的未接消息。
走出大门准备回拨过去,邮箱里推送了一封加密文件。
风越来越急,吞吐所有光线的黑暗里飘下淅淅沥沥的雨滴。气温已降到零下,雨滴落到地上就成了冰。
天气变幻莫测,这世界亦是如此。
陶万笳冷静过后关掉那封信息,抬眼看到路口亮起灯的饭馆走了进去。她精疲力尽,准备随便对付一口晚饭。到里面闻到味道,才知道是家专门做鸡汤的饭馆。
暖黄色的装潢在湿冷天给人一种特殊的归属感,陶万笳环顾四周,生平第一次选了中间位置的桌子坐下来。
店里只有她一个食客,几分钟不到服务生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桌面。
拆掉筷子的塑封袋,陶万笳低头进食。暖乎乎的鸡汤粉丝咽下肚,驱散身体寒意的同时也暂时让她忘却这份突发意外所带来的茫然。
背后沾满水雾的玻璃门被推开,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还是老样子啊老板,我的那碗不加粉丝。”
为首的男人姿态熟稔,目光扫向身旁好友那张受伤的脸,停顿一瞬,憋了许久的幸灾乐祸终于笑出来。
“何屿那碗就不用了,”他打趣意味明显,语气拐了个弯,“给他加份鸡头,他把脑袋弄丢了没带回来。”
陶万笳闻言一滞。
被这个名字刺激到周身所有细胞都僵硬起来。
感官似乎在这一刻被放得无限大,她听到凳子在地面擦出的刺啦声响。
梦里的声音逐渐落地,变得清晰而真实,“闭嘴吧你,吃个饭这么多话。”
「一个在过去里打转的傻子」
何屿瞪了眼冷嘲热讽他一路的文冬阳,语气完全算不上好。
他心里仍旧一团乱麻,大衣搭在椅背上的动作也随意起来,眼皮轻抬环视四周。大约是因为下雨不爱出门,店里除了他们前桌一道漆黑身影外再也没有别的客人。
知道自己滑稽的“伤况”不会被人注意到,何屿这才收敛紧绷神色,拉开椅子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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