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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也成老人了!”方俊扭头看了甘宁一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嗯?”甘宁诧异地看着他,心想:这哪跟哪儿?
“我女儿说——这是老人才听的歌!”
甘宁不禁笑了。“我女儿也是。她今年上初一,有一天放假,我老公正好在家,他在下面的中队上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父女俩先还有说有笑聊得挺投机,后来她爸不知说了什么,女儿丢下一句‘跟你们老人讲话,真累’,起身摔手进房间了。我老公半天才回过神,问我,‘我还不到四十,怎么就成老人了?”
俩人都哈哈笑起来,气氛很是和谐。
雨点慢慢变大,方俊打开雨刮。两只手扶着方向盘,又说:“我还以为自己上班早,没想到甘科长也早。”
“平时上班,我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出门,什么事一习惯就成了自然。”甘甜笑了笑,“昨天是个例外,睡过了头。”
“如果步行,碧桂园离局里还是有点远。”方俊说的时候,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甘宁一眼。
他没想到甘宁会这么直率,连个通常的借口也不找。
“您怎么知道我住在碧桂园?”甘宁扭头天真地问。
“我猜的。等绿灯的时候,我看见你从马路那边过来,而碧桂园就在那边。”
“马路斜对面还有一个新港湾小区,不过是在黄商超市后面,可能没有碧桂园起眼。”
“怪不得我没有注意。”
“您住这附近?”
“昆仑一号。”
“我知道那里——所谓的富人区。”甘宁笑着说,“我晚上去婆叉湖跑步的时候,会从那前面经过。”
“你喜欢跑步?”
“喜欢是喜欢。但因为懒,早上起不来,偶尔晚上跑一跑,最多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很不错了,可以跑好几公里。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把村上春树当成自己的偶像,也每天坚持早起跑步,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所做的只是在自己炮制的惬意的空虚和怀旧的静默中不断奔跑,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所以身材保持得很苗条。”方俊随即自嘲一笑,“后来慢慢变懒了,刀架在脖子上也起不来,自然比以前胖了不少。”
“那是因为您工作太忙了。”
“忙不过是借口而已,主要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已经丢失不见了!现在想来,年轻时真好!雄心勃勃,豪情万丈,仿佛可以征服全世界似的!”
“我有时也不想跑,就会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正如村上春树说的——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所以人家能够事业有成,我们只能是凡夫俗子。”
“您要是凡夫俗子,那我们这些真正的凡夫俗子就没活路了!”
“都说你的毛笔字写得不错!”方俊突然转换了话题,“什么时候我去参观参观?”
“那是大家抬举我,根本拿不上台面。”甘宁难为情地笑着说:“不过是没事的时候瞎写几下,最多是小学生的水平。”
方俊欣赏地看了甘甜一眼:“我年轻的时候——”
甘宁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意识到有些失礼,立马抿紧嘴唇,还用右手背按在嘴唇上。
“你笑什么?”方俊并未在意,扭头笑着问。
“您现在也很年轻!”甘宁认真地说,“因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16-45周岁为青年。”
“哎!”方俊突然叹息一声,“心已经不年轻了!整天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有时候,莫名的觉得自己是有点老了!”
甘宁不知怎么接话,笑笑,不言语。
“小的时候,”方俊很是善谈,又接着说,“因为家里穷,不但要努力读书,一放寒暑假,还要努力帮家里干农活
,根本没条件像城里的孩子那样,学这学那。后来毕业参加工作,单位的一位领导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作品经常参展。我羡慕得不得了,连做梦都是。便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出一手好字。那时年轻,朝气蓬勃,豪情壮志,立即省吃俭用,又是买笔墨纸砚,又是买碑帖,什么隶书、楷书、草书等,买了好几本。一开始,一有空就关起门来临摹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和赵孟頫四大家的碑帖。可谓是有模有样,的确像那回事。后来,随着工作一变再变,就不了了之了。”
甘宁还是笑笑,不言语。
“你练什么体?”方俊见甘宁不语,又扭头问。
“最开始也是练您说的四大家的楷书,是我们单位一位副局长推荐的,他的草书写得特别好。”
“是不是姓王?”
“对,是王局长。您认识?”
"不认识,但听当时的领导说起过,也在看展览时,欣赏过他的作品。听说是名牌大学毕业,人长得又帅,也很有才华,只是仕途好像走得不是很顺。应该早退休了吧?”
“几年前得了肝癌,前后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甘宁感伤地说完,顿了顿,又笑着说,“我大学毕业刚到局里上班时,他的办公室离我不远。那时他已退二线,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写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写得真叫好。我也是羡慕得不得了,一有空就跑过去观摩。他见我感兴趣,偶尔指导我写几个字,还推荐我练你刚才说的四大家的字帖。”
“有幸得名师指导,进步应该很快!”
“可惜没过两年就退休了。”甘宁甚为遗憾,“临退休之前,还送了我‘冷眼看世界’五个字。说我性格耿直,脾气急躁,如果不注意,以后肯定要吃亏。”甘宁惭愧地笑了笑,又接着说,“但我太笨了,根本没有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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