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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当时那样的场合里,如果被欺负被侮辱的是我,你希望我怎么处理?不搭理他们直接走掉,还是打电话报警?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操作的,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上来帮我。然后有人因为帮我而受伤,甚至可能要背负一个刑事罪名,我可以无动于衷吗?”
“你不要总是把自己代入到案件事实里,这样对你办案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没有任何情绪代入,我只是假设这样的情况,而且这种假设不是毫无根据的想象,我也好,那个女孩子也好,都是弱势群体,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我们迫切渴望有人站出来保护我们,段摧之就是那样的人。至少,在他这样的人面临困境的时候,我们不该袖手旁观。”这是陈华浓跟着郑沣年做事以来,第一次激烈应对郑沣年的教诲。她没能说出口的是,面对那样一个对世界充满美好期待,以一颗拳拳之心面对社会阴影面的孩子,她心中有愧。
她学法律的初心是什么?刚升入高三的那一年,她在课桌下偷偷看杂志,头一回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为了五毛钱打官司的杠精。语文老师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从文言文讲到儒家思想的智慧,讲仁德,讲大爱,讲谦让,从有自我意识开始至今,她们这一代以及上一代,还有溯及上上很多辈,在为人处事方面,或多或少都受到中庸之道的影响。陈华浓很是不理解,一直往下看,那一年她知道了柴静,知道了愣头青,知道了罗莎?帕克斯。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人们往往除了服从别无选择,但是我不愿意。我要把他们拖上战场,我不一定能赢,但我会让他们觉得痛,让他们害怕有十几二十几个像我这样的人站出来,让他们因为害怕而迅速地改变。”
“今天你可以失去获得它的权利,你不抗争,明天你同样会失去更多的权利,人身权,财产权,包括土地、房屋。中国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长期的温水煮青蛙的一个结果,大家会觉得农民的土地被侵占了与我何干?火车不开发票,偷漏税与我何干?别人的房屋被强行拆迁与我何干?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落在你的身上。”
这是她的初心,当年的摘抄本已经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里,而这些话却深埋在她内心最荒凉的地方,那个地方曾经有一个女战士的梦,一手执长剑一手执法典,妄图捍卫公平正义保护弱小孤寡。
这个梦在见到段摧之后渐渐变得清晰,回忆在一瞬间汹涌而至,原来她的青春也曾鲜衣怒马,有过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义。
“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什么?看看罗莎?帕克斯,整个世界为之改变。”
她不是罗莎?帕克斯,她没有改变世界的打算,但也想做一个有勇气的普通人,在滚滚红尘里不被完全吞没,在情理和法理之间难以决断的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遵守仅剩不多的良知。
郑沣年看着她,秦淮以为他要放大招了,等了半晌只听到一声叹息,“孩子大了不由娘,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无论好坏,你记住你后面还有个慎颂为你兜底。下次如果还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要提前跟我们商量,不会阻拦你的。”
陈华浓眼见着自家师傅没有怪罪的意思了,立刻换上乖巧讨好模式,一顿骚气操作把郑沣年哄得哈哈大笑。其他人陆续到来,凑够了牌搭子,郑沣年便愉快地去战斗了,刚才的插曲,除了秦淮谁也不知道。陈华浓知道今晚这顿饭结束之后,段摧之案件也就到此彻底结束了,其中的曲折艰辛没有人会再过问,她也不必再去解释她改变辩护方向的理由,就像高考结束后,大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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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席位陈华浓不知道坐了多少回,以代理律师的身份,像今天这样以当事人身份坐在中间,心情莫名有些微妙。她一抬头便和唐承庭眼神交汇,两个人这时候倒是默契,迅速转移了视线,她转向实习生,笑得如沐春风,“紧张吗?我第一次上庭的时候,我师傅是宿醉刚醒,完全不在状态,我又生气又忐忑,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答辩,庭审结束后我问他万一我搞砸了怎么办,结果他理直气壮地说不是还有二审吗?”
实习生紧绷着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这是郑沣年的做派,也是陈华浓的安慰。其实换成别的案件,实习生不一定会有这么大压力,偏巧当事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于公她不想自己能力受到质疑,于私她也不想看着这对夫妻走向陌路,她收集到的证据里没有一项是说他们夫妻两感情处于破裂状态。除此之外,她紧张的另一个理由是提交证据材料前,陈华浓过来抽走了她们偷拍到的照片。那可是最有力的证据啊!
“不用慌,本来一审就很难判决离婚,就是搅稀泥,张醒言没有足够的证据,肯定是一些假大空的套话,你就当成是学校打辩论赛那样子一一反驳就可以了。”陈华浓的分析在理,实习生刚要彻底放松下来时,不料陈华浓突然补了一刀,“难搞的在二审,今天走个过场后,下次开庭你得加油喽。”
实习生内心飘过千万只小羊驼,大佬啊师傅啊你放过我吧,我年纪轻阅历不足能力不够,就不去中院给您丢人现眼了吧。
庭审过程确如陈华浓所料,对方压根提交不了直接证据证明夫妻感情破裂,质证环节潦草结束,剩下被告方的答辩由陈华浓亲自来。实习生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因为一直到开庭,她都没有见到陈华浓的答辩词,她委实好奇,这位慎颂的铁娘子究竟会如何描述自己这五年来的婚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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