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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直接问程奔呢?”我掏出手机,“我帮你拨电话?”
他按下我的手机。“我问他,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呢?”他身子微微弯下去,手撑在腿上。我怀疑这个动作他是从程奔那里学来的,而且学得有几分模样。我这个年纪就做不出来,会像肚子疼。
“说吧。”他干脆地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我说。
他面容一舒,敞开臂膀,露出海涵的笑容。“但说无妨嘛。”
“我想要……”我幽幽地靠近他,“好好活着,你能帮我么?”
他嘴角收缩到一个意喻不明的角度,然后他突然解说起了自己的人生走马灯。“我最早也这样,就想好好活着,赚点钱。直到我得罪了一个”他食指朝上,指了一指“上面的人。当然,那个错误不算大,我就帮了那人一点小忙,来抵消过失。可那个小忙比我以为的要大,我做得不够圆满,搭进了更大的麻烦里。为了解决这些麻烦,我又帮了一个又一个小忙。后来我发现忙是帮不完的,我解决麻烦越来越熟能生巧,小忙渐渐就变成了大忙。我一个人独木难支,于是我想了个好办法,我把每个大忙分解成若干小忙,让陆永开罗易勇这些人一起来做。”
我静听不语。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自作聪明道:“你也一样,对吧?一开始就想着百万一年,到外面吹吹牛,一个农村出生的穷孩子,年纪轻轻混成了个人物。哦。”他似乎想起什么,“还有帮你那个同乡赎个自由身。”他戏谑地笑了声。“那个女人挺有意思,长得不漂亮,但就是讨人喜欢,陆永开都不肯给别人。”
说的什么狗屁话,嘴巴跟涂了粪一样。“你错了。”我也笑得阴阳怪气,“我一开始就要干掉陆永开。”
他愣了愣,稍显尴尬地应道:“哦,这样啊。”又把话题兜了回来。“你有程奔养着你呢,怎么还要看我面子活呢?”
这人怎么回事啊?包养包养,人身攻击就这一套。我也开始了。我嘻嘻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呀,一辈子给人当狗。”
“罩着你的是什么人,有多大能耐,我不感兴趣。”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了,但我这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陆永开向我科普,我的想法就只是“好牛逼,没听说过”。无论听没听说过,有些道理很浅显。“我只知道,人再有旺的时候,总有退下来的那天。当官的要退休,富人也不过传三代。更不用说你这几个狗主人现在被上面盯上,上面有意要拖他们出来杀鸡儆猴。不管是被人拉下马,还是功成身退,人一旦从位子上下来,就没有了价值,一个虚的头衔顶什么用呢,围在身边的人迟早也会散的。你的年龄够生下一个我了,这种市侩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
说到他的年纪,程奔天生少白看着显大,实际上莫望守比程奔大了不少,健康状况更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程奔目前还没考虑到家业传承问题,他自觉如日中天来日方长,莫望守却早有这层忧虑心理,言语眸梢展露过许多回。
“你一个没背景的人,光都是从他们身上借的,人把狗喂得再好,也不会让狗当接班人,更不会在自顾不暇的时候和狗共进退,你接下来怎么办?再舔下一个?老狗还不侍新主呢。就算你找下家,人家优先也要挑年轻有前途的。你身体又不好,人家挑得上你吗?”
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要不你自己争口气,当家作主,你能吗?有的人养人,有的人伺候人,你是哪种呢?”说到此处我脖子一扬。“不是我说大话,我往后怎么样,还真不用每天祈祷程奔万寿无疆。”
我进连城前也是个小老板啊,怎么不算当家作主了。
他静默了好半天。
我好刻薄,可我好爽。我还有点弹药没发射完,于是我接着打击他:“听说有一个都润到国外去了?你们放弃罗易勇,你说他们会不会放弃你?”
在我长篇大论中,他有显露过赫然的怒意,但很快烧红的怒晕就从脸颊消散。他徐徐看住我,嘴唇猫一样眯起。“接着说。”
我瞟了眼手表,离电视台举办的室外民间汇演开演还有一小时。
“我家里是你的人进来的吧?那枚袖钉也是。我觉得你倒不会傻到真想嫁祸我,就是想让我缓几天,你好想对策。你今天愿意来我地盘上,不怕我摆鸿门宴,说明你山穷水尽,还没想到办法,你今天就是来向我问路的,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动机,我并不十分确定,但我这么一问,他斟酌了,说明我分析得大差不离。
他先哼了一声。“你这套都是向程奔学的吧?我的那点‘勾当’,你不会以为程奔没有从中得到利好吧?”
我不为所动地歪了歪头。
”如果我放过你。”他尝试性地妥协道。“你和程奔能放过我吗?”
“我没这本事。”我实话实说。相对应的,他也没能力保我,这都已经摊在了明面上,他不会看不透。他表面上与我求和,实则是想通过我向程奔求情。但很可惜。“程奔不会放过你了。”
他怵然,嘴角放了下去。他左手边是个墙角,两面镜子交在一条线上,他的侧脸映在其中一面上,我的在另一面上。我留意了一眼,这个角度的他非常苦相。我的脸也憋红了,这一侧目,我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脸皮烫得发刺。刚说那一大堆话,我精神一度高度紧张,生怕中途不是舌头打结就是大脑一空,右手暗暗紧捏着左手手腕上的卵石挂坠,把石头都捂热了。
收回目光,我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地方。“那家妇产医院。”
他眼珠里光芒沉淀下去,变为一种浑重迷惘的黑。“那个孩子,我把他养大,养得不好吗?”
我脸上的表情:懂王早已看穿一切。
我内心:卧槽!卧槽!所以莫河川才是程奔外甥?
难怪。难怪李沫和程策找莫河川算账,程奔会派人去阻止。难怪程奔对莫家父子如此厚待。难怪莫河川有那胆量打李沫和我的主意。
可程奔为什么不把莫河川带回家抚养?而且看程简两兄弟的态度,莫河川的真实身份他们也蒙在鼓里,要不然就程策那张大嘴巴,早就叭叭说出来了。
吃瓜分泌出大量唾液,我咕噜咽了下喉咙。这一下吞咽动作相当明显,只是莫望守正忧心自己的处境,没注意到。
“那你找我来,想谈什么呢?”他依旧维持着镇定,但说话时稍稍颔首,又是让步的姿态。
“两条路,要么去自首,进去了反倒安全。要么也逃到国外去。”我很想说“学你主子润出去”,可既然是劝降,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我忍着没这么说。“不过程奔不会让你逃出生天的,他做得到。”
他对我的建议十分失望,他冷笑了声。“还有别的吗?”
我不禁叹气,这人没救了。“那就只有这样了。”我手探到他那把沙发的扶手下,扳动机关,他被沙发吃了进去。
我打开了手机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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