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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老房子呼吸着往日的尘埃,和我一样,缓慢、沉重,带着一种勉强维持的体面。
退休后的日子像织坏的毛衣,松散而缺乏形状,唯有记忆的针脚偶尔刺痛现在。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把黄昏涂抹得一片模糊。
我正就着这点残存的天光,整理我那些过时的、甚至算得上老古董的理工具——剪刀、推子、剃刀。
钢口依旧锋利,映出我皱纹深刻却仍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一双枯槁却曾经灵巧的手上,老年斑爬满了曾经光滑的皮肤。
就在雨声渐密时,敲门声响起。
不是常来的那个聒噪的邮差,也不是隔壁总怀疑自家猫丢了的老李太太。
这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种粘腻的迟疑,敲两下,停很久,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
我放下那把保养得极好的银剪刀,抚平了羊毛衫的下摆,蹒跚着穿过堆满旧物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
门轴出衰老的呻吟,打开一条缝。
阴冷潮湿的风先挤了进来,带着雨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喉头一紧的腐臭味,像是昂贵的香水下烂掉的花芯。
然后,我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或许也不算太年轻,憔悴穿透了精心描画的妆容。
我眯起眼,打量着她——她很瘦,昂贵的羊绒外套松垮地挂在身上。
最扎眼的是那条严严实实包裹着脑袋的丝巾,是爱马仕的经典纹样,在颈下打了个精致的结,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盛满惊惶的眼睛,眼白浑浊,血丝密布,破坏了她努力维持的体面。
“请问……是贺师傅吗?”她的声音和敲门声一样颤,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这年头,很少有人会叫我“贺师傅”了,更别提找到我这偏僻的旧居:“是我。你是?”
“我……我叫卓芯。”她急促地吸了口气,像是下一口就会接不上来,“张阿姨,就是以前住鼓楼那边,总找您做头的,她说……说您也许能帮我。她说您以前……处理过……一些奇怪的事情。”
张阿姨?记忆里一个模糊却热衷于神秘事物的富太太影子。
至于“奇怪的事情”……我心里咯噔一下,某些被深埋的、落满灰的角落似乎被这句话惊动了,带着一丝寒意。
我让开身:“进来说吧,雨大,看你淋的。”
她几乎是踉跄着挤进来,带进更多那股奇怪的、被雨水激的腐败气息。
我局促却整洁的客厅让她显得更加无所适从,她不敢坐,只是僵硬地站在屋子中央,眼神躲闪,不敢接触任何阴影角落,仿佛那些阴影里藏着东西。
我去给她倒了杯热茶,转过身时,现她正死死盯着茶几上那把刚擦拭过的、寒光闪闪的银剪刀,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坐吧,别站着,沙干净。”我把茶杯推过去。
她勉强在沙边缘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仪态是训练过的,但此刻却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说吧,孩子,什么事?我老了,理的活早就不干了,手抖了,担不起精细活儿了。”我说。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冲花了眼妆:“贺师傅,救救我……我受不了了……是……是我的头……”
她的手猛地抬起来,抓住头顶那昂贵的丝巾,精心保养的手指痉挛着,却迟迟没有扯下。
“它们……它们每晚都在动,在我头上……蠕动……说话……我睡不着,一闭眼就听到……嘶嘶嗦嗦的声音……像好多虫子在爬,在咬……”她语无伦次,瞳孔因恐惧而放大,精心维持的优雅碎得干干净净,“它们恨我!它们想钻进我脑子里!”
头?说话?我皱紧眉头,眼角深刻的皱纹堆叠起来。
这听起来像是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幻视,这些光鲜的年轻女孩,压力是大。
“姑娘,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或者换了新的洗水过敏?要不要先去医院皮肤科看看?”我试图让语气更温和,带着老一辈女性特有的安抚力。
“不!不是幻觉!”她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它们是真的!它们……它们还吸血!我头皮又痒又痛,掉了好多头,可它们还是不停长,越来越长!你看!”
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抓住丝巾的结,用力一扯!
丝巾滑落,一头长瀑布般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际,浓密得异乎寻常,黑得……有些不自然,像一团凝固的、吸收所有光线的深渊。
那股腐臭味骤然浓烈起来,令人作呕。
“你看啊!”她带着哭腔,猛地低下头,用手胡乱扒开顶的缝,指甲刮过头皮,“看到没有?!它们钻进去了!钻进去了!”
我凑近些,老花的眼睛努力聚焦,鼻尖萦绕着那不祥的气味。
起初,那看起来只是头皮红,有些许毛囊炎,但很快,我呼吸一滞,胃里一阵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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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苍白的头皮上,那些根深处,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细微地蠕动。
每一根头的根部,都像扎进肉里的微小黑色蠕虫,它们似乎在同步吮吸,微微搏动。
甚至……在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我仿佛真的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粘腻的窸窣声,不是来自耳朵,而是直接钻进脑髓,带着冰冷的恶意。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银。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声音干涩。
“一个月……不,快两个月了……”她啜泣着,肩膀耸动,“一开始只是做噩梦,后来……后来就真的感觉到了……我剪过,去最好的沙龙,没用的,长得更快!我去看医生,各种专家,他们都说我疯了,说我压力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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