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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既白眼帘微阖,一路行来,神色略见疲惫,闻言,掌中一卷经书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书生头顶:“谢律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
陈国三军水师,明尊秦淮景为都督,暗奉谢律为尊,就连秦淮景,也都是谢律一手擢拔,三年便打服了一派水师,除都督一职,在淮安他不服任何人,唯独敬服的就只谢律一人。
陈国地处江南,以水战百战百胜,最为威名赫赫,魏国不敢南下牧马,均忌惮这全权把控在谢律手里的精锐水师。
车马在陈国世子面前停下,方既白稳住身形,一定,车窗外便传来谢律低沉而洪的声音:“魏国左仆射,现身一见。”
书生扭头便看向方既白,愣了愣,道:“他有点不客气。”
方既白笑:“自然,谢律对我,怎可能客气!”
当年正是他撺掇魏国与淮安结下亲事,谢律当时还小,为这桩婚事差点没乔装北上一刀宰了他。
方既白将手递给书生:“扶我下去。”
书生连忙恭恭敬敬双膝跪在车中地面之上,双臂前伸,方既白搭了一把手,轻咳一声,苍白的面容浮上来一丝恍如幻觉般短暂不明的笑容,他稳稳地踩上车轩,从马车中跃下。
来自陈国的将士,第一次见到传闻之中那只魏国老狐貍,他身披一身锦裘,厚重绵密的狐毛织成一团围脖,包裹着他细长的脖颈,整个身体都被笼在衣裘里,唯独一颗脑袋露在外边,但也戴了一顶黑边压圈毡帽,一步一咳,似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但他腰背挺立,仪容风度,绝不失半分魏国尊严,径直来到谢律马下,仰头,漆黑的眸漾起一丝波澜,“谢世子,经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谢律淡淡道:“上次见,还是十一年前。”
彼时他才十岁而已。
而当时,方既白还不到弱冠年纪,便已然是老魏王官沧海身边的一名出类拔萃的谋士。
方既白叹道:“后生可畏。我已是昨日黄花了。”
“……”谢律嘴角抽了抽。
良久之后,他策马退后少许,道:“方使君一路从北魏来陈,车轮已有损坏,不如乘我陈国车马入淮安城,今夜暂且在城中驿馆歇脚。”
方既白手持羽毛扇,微一颔首:“请世子安排。”
谢律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少年风姿,烈烈不凡,但方既白却看不懂他目中若隐若无的敌意,如今两国会晤国宴在即,谢律不该对他有敌意才是,那是因为什么?
谢律勾唇:“淮安不比许都,冬日湿冷,不少做生意的北人在南方都易生冻疮,方使君在驿站若住得不习惯,需要添置什么,只管同下人吩咐,陈国对贵客一向慷慨。”
方既白再一次颔首谢过。
谢律勒缰转马,双腿一夹马腹,这匹身姿矫健的黑鬃马载着主人,在玄甲军有条不紊分出的一条道中徐徐走出。
方既白叹了口气,让车中的书生下来,令他手臂搭着自己,方既白一步一咳地上了陈国为魏国来使准备的马车。
直至入城,书生一直对陈国风物感到好奇,不禁东看看西瞅瞅,但见人烟阜盛,丝绸茶叶的生意,比北国愈加繁荣,更有许多在北地罕见或是不曾见到的物事,书生退回车中之时,不禁感慨:“陈国,不愧膏腴之地,老魏王到死都惦记着。”
方既白偏白的唇弯了弯,“你莫说得谢律听见了。”
书生不服气:“听见又怎样,他还能打我不成?”
方既白经卷先落在书生头顶,些许宠溺,些许告诫:“这位陈国世子,打人可不是稀罕事。他很小的时候,就能独立揍像你这样的大人了。”
书生继续不服气,车马行走在淮安街道,路过几道迂回的长巷,终于停在陈国招待时辰的馆驿前,方既白与书生下马,连同身后的魏国部曲一同拎行李入住。院子前后三进,轩敞华丽,复道行空,其间亭台楼阁虽没有北方拔地而起的恢弘巍峨,但胜在雅致清新,别有股杏花烟雨的朦胧况味。
晚间,便下了一场雪。
方既白果然受不住湿冷,一到雪落时节,咳嗽得愈加厉害,屋内烧着地龙,暖炉不能离手。
窗外密雪声碎,廊檐下却有一道宫灯寂静地冷照着,从绢纱之中透出黯然的光晕。
方既白忽然扭头,对书生道:“听说,谢律养了一个小外室,已经接进府里了。也不知,后日筵席上,能不能有一见的缘分。”
作者有话说:
男二出现了。
魏国使臣来陈,已在馆驿下榻,当夜陈王谢玉琅亲自与方既白一叙,晚归之后,谢玉琅在正堂寻得谢律,同他道:“方既白心计颇深,我听说当日官昱下旨,是命林符来陈,而方既白自己却立了一道军令状,愿南下来淮安赴会。姓方的不爱多此一举,打没有把握的仗,我猜测,他或许还有别的目的。”
谢律一笑置之:“国宴上自见分晓。”
谢玉琅惊奇:“你就真不怕他向你发难?”
谢律回道:“见招拆招。”
那个魏国公主,正是方既白给官沧海下了迷魂药,要指给他的,别说那公主跋扈之名之外,就算她貌若天仙、贤良温淑,谢律也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更何况,后来谢律又已得知,如今在魏国的那个昭阳公主,不过是官沧海报来联姻的筹码,他真正的女儿,早已被季术的旧部抢去,说不准抛在荒野,让野狼分食了。
谢玉琅极是不信,听完谢律的一席话之后,皱起了眉头:“你说那公主是假的,方既白明知晓这一点,还让她来与你联姻合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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