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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父亲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却带着一种如同法官宣判般的权威:“够了,埃尔法。你这场混乱的丶自我放纵的闹剧,该结束了。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是对上帝赐予你生命的亵渎。从今天起,你必须留在这里,接受全面的治疗。你需要重新建立秩序——规律的作息丶严格的饮食丶定时的服药丶还有远离一切可能引发你……那种‘倾向’的刺激源。只有回归到上帝的戒律和理性的轨道上,你的身体和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反抗是徒劳的,尤其是在我目前虚弱的状态下。
而且在内心深处,我对那种能将我拖入地狱的噩梦和随时可能发作的癫痫,也充满了恐惧。
于是我的生活被强行纳入了一套军事化管理般的程序中: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服用一大把颜色各异的药片;七点,在湖畔进行半小时的慢走,呼吸冰冷潮湿的空气;早餐是严格按照营养师配方准备的无盐燕麦粥和水煮蛋清;上午,在书房阅读父亲指定的丶充满道德训诫和宗教哲学的书籍;午餐是水煮鸡胸肉和蒸蔬菜;下午,接受理疗师的按摩和放松训练;晚餐同样清淡乏味;晚上九点,准时服用睡前药物,然後熄灯就寝。
没有网络,几乎没有娱乐,与外界的联系被严格控制,父亲像监视一个危险的实验品一样监视着我,确保我严格遵守每一项规定。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种近乎苦行僧般的极度压抑却也极度规律的生活持续了数周後,那个近来困扰我的那个关于地狱和吞噬的噩梦,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夜晚变得平静,睡眠深沉得如同昏迷,我的身体在药物和严格作息的控制下虽然依旧虚弱,时常感到疲惫和手脚发麻,但癫痫确实没有再发作。
仿佛父亲那秩序井然的“场”,连同那些化学药物一起,真的暂时封印了我内心那个黑暗的深渊。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因为药物作用而显得有些呆滞和空洞,曾经那种灵动和偶尔闪过的妖异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驯服後的病态的平静。
父亲看着这样的我,眼神中的警惕和厌恶似乎减少了一些,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近乎满意的神色,仿佛在说:看,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
然而这种“平静”是以牺牲所有的情感波动和个性为代价的,我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严格按照程序运行的木偶。
直到一天下午,在服用完药物後那阵熟悉的昏沉感袭来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亚历克斯。
一种微弱但清晰的责任感,促使我向父亲请求允许我打一个电话。
父亲审视了我片刻,大概是认为我目前的状态足够“稳定”,最终勉强同意了,但要求必须在管家陪同下进行,且通话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我拨通了那个临时护工留下的号码。接电话的是护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紧张:“喂?埃尔法先生?”
“是我。亚历克斯他怎麽样?”
我问道,声音因为药物而显得有些沙哑和迟缓。
“埃尔法先生……”
护工犹豫了一下:“亚历克斯先生起初几天还算安静,只是每天都会问您什麽时候回来。但後来,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不肯好好吃饭,晚上也不睡觉,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或者对着您的照片自言自语。昨天他甚至试图咬伤我,当我给他送饭的时候……我有点害怕,按照合同里的紧急条款,联系了他资料上填写的紧急联系人,後来来了几个人把他接走了,说是他的家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後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调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尾款我会照付的。”
挂断电话後,我向管家要了亚历克斯私人手机号码。
再次拨通,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带着一丝威严的男性声音:“哪位?”
“我是埃尔法,我想和亚历克斯说话。”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後冷冷地道:“亚历克斯现在需要静养,不适合接听电话。你就是那个……埃尔法?”
对方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是的。”
“我很抱歉,”我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背诵一篇写好的稿子,“由于我个人的健康原因,患有严重的疾病,医生警告需要长期静养,无法再履行之前的承诺。我很遗憾,可能无法再继续担任亚历克斯的‘主人’了,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
然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更加冰冷:“我知道了。请你以後不要再联系他了,范霍恩家的小子,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我缓缓放下电话。
我的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虚无感。
仿佛刚刚挂断的,不仅仅是一个电话,而是我与那段光怪陆离丶危险扭曲的过去之间最後的一丝联系。
亚历克斯,这个意外闯入我生活的“小骚猪”终究还是被他的家族回收了。
而我则被困在了北欧这片冰冷的土地上,与药物和规训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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