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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大妈虐待时,她无数次地恨过他们,恨过后便是庆幸,庆幸父母亲生死相依的幸福。
自己也有母亲那样的幸运吗?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一瞬,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恐惧。自从嫁到金家,自从被程行云伤害,她再没奢望过像母亲那样被呵护的幸福。哀莫大于心死,当金继祖用褐斑满布的手抚上她身体时,她唯一想到的便是跟随父母亲而去。
前方的路太渺茫,到底要怎么办?
茫然间,她抓住手边的旗袍,旗袍入手有些凉意,面料是昂贵的织锦缎,做工极其精致,盘扣竟还镶着小小的珍珠。她有些爱不释手,慢慢抚摸着那大朵大朵的墨绿芙蓉,脑中渐渐清明。
她心里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要不要赌这一把,抓住眼前的幸福?
虽然她没有稳赢的把握,但她深深知道,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输得太惨,因为她本就没有任何本钱。
要不要赌?
客厅里突然响起赵黑熊雷鸣般的声音:“你个鬼孙子,骂人顶个屁用,你喜欢就把人留下,别一脸阴阳怪气,到处找茬!”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赵黑熊的喊声一声比一声急:“小媳妇,那缩头乌龟不要你,你干脆跟了我吧,我以后一定把你养得胖胖的,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
叶芙蓉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听赵黑熊惨叫一声,打开门一看,客厅里乱成一团,程行云正和赵黑熊在地上扭打着,程行云得占先机,把他按到地上,抡起拳头没命地往他身上招呼。赵黑熊哀哀呼痛,大手大脚乱舞着,竟完全不知反击。
听到门响,程行云猛地回头,和她的视线碰个正着,叶芙蓉慌忙避开他那火辣辣的目光,踌躇良久,终于开口。
“车就在外面,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叶芙蓉的话还没出口,程行云已噼里啪啦说起来,“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相信男人的话,也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世道太乱,活着都不容易。你看我也没爹没娘,被人家逼得走投无路,靠讨饭把这条小命留住才撑到这出头之日。以后你的好日子还长,总司令夫人心肠好,不会给你胡乱介绍男人……”
“蠢蛋!”赵黑熊啐了他一口,斜眼看着他笑。
不知不觉,她的泪已成雨,她强压住胸口的翻滚,哑着嗓子道:“我……很……饿,能不能……”
话没说完,程行云已经冲了出去。赵黑熊愣了愣,突然摸着下巴嘿嘿直笑,把话匣子掀开:“小媳妇,你嫁谁不是嫁,干脆嫁给他算了,这家伙是条汉子,你以后可难得碰上这种人,我正好也讨杯酒喝……”
叶芙蓉听得直翻白眼,原来男人啰嗦起来也和女人一样,这个赵黑熊把程行云从头到脚夸了一遍,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除了他天下就没男人了。不知不觉间,她的满腹抑郁渐渐被他的笑声冲散,嘴角悄然弯起。
程行云端着碗面飞快地冲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赵黑熊大笑:“我也饿了!”他朝赵黑熊瞪了一眼,抓着他手臂就拖了出去。
一次又一次讨论过敌情简报,程行云心情烦闷,撇开侍卫官和那今天变得特别聒噪的赵黑熊,慢慢走回官邸。司令官邸就在半山腰上,面对着滔滔的甘蓝河和情人崖,山顶上是一圈铁丝网,耸立着三个岗哨,山上其他的树木杂草被砍伐殆尽,只留着许多高大的松柏,星罗棋布地点缀在路网中,条条路径如玉带般的甘蓝河,在山间蜿蜒着,延伸到其他将领的官邸和底下的军营。
远远看去,客厅和房间的灯漆黑一片,想必她已经走了。他连连叹息,下午真该多看她一眼,把她的样子记得再清楚一些,以后长夜里可以慢慢回想。
交代过刘副官后,他再也不敢问关于她的事情,下午要不是被赵黑熊拖着,他根本没有勇气见她那一面。他知道自己舍不得,知道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把她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手段。
世间仿佛一下子寂静下来,连风声都被阻隔在屋外,落地钟滴答走着,一步步好像踩在人的心上。程行云走进客厅,往沙发上一躺,睁着眼睛看着顶上的水晶吊灯,耳边捕捉着细微的响动。
他不知道心头那隐隐的希望是什么,只深深地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留下她,甚至把她囚禁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突然开了,叶芙蓉穿着一套墨绿旗袍出来,犹豫着走向他,眼里闪着奇怪的亮光。看着她款款而来,程行云呼吸一窒,几乎跳起来把她揽进怀里,随着她渐渐靠近,程行云猛地站起来,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穿这个真好看!”
叶芙蓉低头看着脚尖,轻声道:“你就要去打仗么?”
他愣住了,眼神坚定起来:“对,日本人一直在往中国增派兵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他们的目标是整个中国,正在抓紧时间步步逼近,我们已经丢了东北三省,这次就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把他们挡在热河以外,不能再让他们的铁蹄进入了!”
她的脸在灯光下多了些柔和的东西,是她两颊慢慢渗出的艳丽颜色,也是她眼底跳跃的羞色,她的声音近乎呢喃:“能不能……你能不能让我呆到你出征……”她后面的话被一个温暖的胸膛堵住,程行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扑上去把她紧紧揉进胸膛,恨不得让她嵌入这炽热的地方,她冰凉的身体渐渐被温暖,终于,她放心地让自己软倒他怀中。
明亮的灯光下,所有阴影都无所遁形,远远看去,客厅里的两人好似合为一个,他们久久地伫立,空气中飘着絮絮的话语,温柔得不似在风雨欲来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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