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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啐了一口,把一颗带血的牙齿吐到他身上,奋力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大声叫道:“我就是鬼见愁,我就是□□,我就是游击队,你们要动手就快些,不要啰嗦!”她鼓足一口气,大喊道:“乡亲们,别怕他们,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中国人是杀不完的!”
“住口!”佐藤拔出长长的军刀,对准了她的胸膛,对人们喊道,“你们看着,这就是当游击队的下场!”话音刚落,在一片压抑的呜咽声中,他的刀落了下去。
小蓝仍然微笑着,用最后的力气呼喊:“别怕,我们一定会胜利……”军刀在她胸膛开了个洞,血喷溅而出,佐藤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他暗骂一声,把军刀划了下来。
呜咽声渐渐大了,最后变成一片嚎啕,仓田一步步走了出来,沿着甘蓝河向金家大院走去,太阳出来了,把那方的天空染得一片绯红,甘蓝河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阳光下,水面隐隐闪着红光,那红色如同刚才那喷溅的热血,真美,他发出由衷的感叹,在无边无际的垂杨芦苇间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仓田走到金家大院,士兵给他敬了个礼,笑嘻嘻道:“那个游击队被吊到桥上了,听说肠子流出来拖得好长……”
他听不下去了,匆匆朝后面走去,刚走到他们院子门口,就听到叶芙蓉撕心裂肺的哭喊,“小蓝,小蓝……”他愣住了,顿时停了脚步,听钱妈呜咽道:“少奶奶,小蓝那天还说要好好谢谢你,你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送过来,等他们把鬼子的据点端了,她要跟你好好叙叙旧,来听你说上海的事情,她一直很挂念你。这孩子是好样的,那刀刺进胸膛都笑着,没跟鬼子低头……”
仓田朝后面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他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他转头默默朝前院走去,青灰的墙张牙舞爪扑来,重重压在他心上,他一抬头,屋顶上站着一只狰狞的兽,仿佛守护这片土地的天神,他心神恍惚地来到前院,看着水缸里层层绽放的粉荷,心如被针扎油泼,没有一处完整。
不知什么时候,阿虎来到他身后:“仓田先生,我已经劝动夫人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仓田恍若未闻,仍呆呆看着那水中亭亭的影,阿虎又说了一声,仓田没有回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明天我们就走!”
阿虎应了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笑道:“仓田先生,一支荷花你就能瞧这么久,我们上次看了多少荷花,你难道忘了?咱们回去再过去瞧瞧,现在莲蓬应该也出来了,我们正好尝尝鲜。”
仓田猛然回头,盯着他的眼睛:“阿虎,你说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阿虎骤然变色:“你这话有其他意思吗?”
仓田惨然一笑,“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他朝外面走去,临出门时挥挥手,“我去跟佐藤说一声,明天要他们送一趟。你们先去收拾吧,明天一早就走!”
走到门口,他把士兵叫住:“你去跟我把那个钱妈叫出来,我有事找她!”
钱妈很快出来了,仓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里有了计较,含笑道:“你能不能陪我去程行云墓前拜祭一下,我一直很敬重他。”
钱妈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是点了头,打听到松树林离这里还有很远,仓田叫士兵开来一辆车送自己去,钱妈忐忑不安地坐上车,两人一直沉默着,经过甘蓝桥时,钱妈看着桥上那高高吊起的人,紧紧捂着脸,不敢哭出声来。
到了情人崖下面,仓田带着钱妈下了车,钱妈引着他进了松树林,经过一条被踩得发白的小路,一大一小两个墓碑出现在仓田面前,天空朗朗,四面都是高耸的松树,棵棵挺拔,如朝天的戟,仓田走到写着程行云名字的墓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才发现两个坟上打理得齐整干净,一根杂草都无,香烛残迹比比皆是。
走到那块无字的碑前,他有些纳闷,回头看向钱妈,她凄然一笑,咬着牙道:“这里面是我们所有的好孩子,不用刻名字我们也会记得!”
眼前的老妇人似乎变了,她眼中的畏缩全然消失,那一刻,仓田有种错觉,在无字碑的衬托下,这普通的中国老妇身上有种特别的威严。他沉默着走到碑前鞠躬,钱妈回头眺望着甘蓝桥,牙齿几乎咬碎,心中盘算着如何把人弄下来埋进这坟里。
仓田看着她的神情,突然道:“罗夫人送什么东西来?”
钱妈浑身一震,惶然看着他,仓田冷笑着,“你最好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
钱妈一低头,把慌乱的情绪掩藏好,微笑道:“长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奶奶难得回来,是给我们带了些小东西,”她话题一转,“长官,你们一起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仓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钱妈连忙跟上,仓田上了车,想着先跟佐藤说一声把车票弄到,便对司机道:“去甘蓝总部!”钱妈在后面一听,眼中全是绝望,当甘蓝桥上那高高飘动的人影一点点靠近,她把车门一开,跳了下去,车子仍在行进,她一下没站稳,跌在桥边,司机猛踩剎车,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仓田跳下车便来追,钱妈回头冷笑一声,纵身跳入滔滔的甘蓝河。
“不要!”仓田呆若木鸡,上游刚下过暴雨,水陡然上涨,而且水流很急,桥下激起千层浪花,浪花中,已然不见她的身影。司机茫然地跑到他身后,气急败坏道:“那老太婆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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