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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尧收到何湛那封邮件的时候,是凌晨。
为了避免和齐悦的针锋相对,近来他总是习惯在书房待到很晚,等齐悦入睡了再回房间,安安静静睡他的地板。
其实夜晚能处理的工作有限,苏哲尧的脑力并不会一天二十四都在线,大部分趴在书桌上的时候,他都在翻找有关徐岑安的消息。
好的,坏的,稍微有点价值的,他都拷贝下来,存档。
那天本来已经关上电脑了,走到房门口时听到苏颖桦在他们房里和齐悦说话,大概是夜里醒了,说起梦里可爱的孙子,想让他们也抓紧生一个。
齐悦为难的声音传到苏哲尧耳朵里,她说:“这事儿讲究两厢情愿,即便我主动,他不愿意生,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苏哲尧不假思索地原路退回去,又开了电脑,看到那封未读的邮件。
邮件的开始,是一句郑重的道歉;邮件的结尾,还是一句郑重的道歉。
写这封邮件的时候,何湛人已经到了美国,他知道他其实理应主动去自首,但他没有那样的勇气,他也不知道徐岑安在澳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他只能寄希望于苏哲尧,将他知晓的信息以这种方式传递给苏哲尧。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月亮圆得人心情很好,苏哲尧洗过澡刚坐到桌前的时候,甚至还透过那月亮又想念了她一会儿。
书房的窗帘关得严实,月光就这样被残忍挡在那层窗帘以外,被室内的暖色灯光掩盖了锋芒。
苏哲尧就那样端坐着,看完了那份邮件,然后闭上眼睛,久久没有再睁开。
是突然觉得心口痛,他起身去楼下翻找为疫情准备的布洛芬,一盒24粒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数次累计吃了十来颗了。
可没有用,心还是那么痛,甚至越来越痛。
何湛的那封邮件里有很多很多照片,并不算裸露,但冲击力比过往他看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强。
苏哲尧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一身酒红色长裙,趁的她那样皮肤是那般雪白又细腻。
他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工具将那些皮肤残忍划开、鞭挞、那么多鲜红的暗红的血,徐岑安为什么可以下得去手。
不,他甚至不信那是金愿,毕竟何湛和徐岑安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发给他看?
有没有可能,那些照片上的人,是别人。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否掉,因为他看到了那簇腊梅花,星星点点的红色,周围还有更鲜艳的红……
还有“景圆儿”的重度抑郁诊断书,医生那一栏赫然签着何湛的名字,而日期却是两个月之前。
何湛说:真正的景圆儿的抑郁症也是个幌子,这样每次徐岑安带着伤痕累累的人去诊所,都可以说患者有严重的自残行为,即便后期发生什么更可怕的结果,也可以往抑郁症这个口子上推责。
抑郁症患者意外死亡,只要留有遗书,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徐岑安明明白白给自己准备退路,而何湛就是他的帮凶。
徐岑安曾说景圆儿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最后吞食安眠药了解生命,实际和他描述的也完全不符。
景圆儿还活着。
是徐岑安亲自送她离开的,徐岑安说:“人一定要到了相看两厌的时候再分别,就太晚了,如果离开我可以让她每天不必再吃那些药丸,我愿意让她走。”
他也可以像后来对金愿那样,在家里安装监控,将她关在那间监狱一样的屋子里,徐岑安知道自己足够心狠,他当然可以做到。
但是他受不了眼睁睁看着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从此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他受不了他们做爱的时候她永远闭着眼睛不看他,受不了她偷偷流掉他们的孩子。
他更受不了景圆儿说的那句“早知今日,当初在纽约我就不该伸手抱你。”
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那个多年前的拥抱。
徐岑安想开了,他放景圆儿离开,但不能是和袁鸣声一起,他捏造了她的死亡,实际那个被他锁在保险箱里的骨灰盒里,是他亲手焚烧的给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一套小衣服。
他曾经天真地幻想过,也许他也可以是一个不错的父亲,可惜,景圆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人的戒断反应是非常可怕的,徐岑安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能控制得了情绪的人,所以在刚送走景圆儿的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填补他心上的那个缺口,而金愿恰好就出现在那个时候。
她那时为救苏哲尧不顾一切,实在太好控制。
可是这样好控制的一个人,也有想要反抗的一天。
金愿查到了当初景天骏的那场车祸,发现车祸当时徐令鸿那辆车的确曾出现在肇事现场附近,但可能就连景圆儿都不知道,当时那辆车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徐令鸿。
是徐岑安。
所以这就是他们之间爱恨交织的缘由。
没有人会爱上一个可能害死自己父亲的男人,如果爱了,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第二痛苦的人。
而第一痛苦的人,是那时无法证明不是自己害死景天骏的徐岑安。
何湛当然没说这些,事实上他并不清楚徐岑安和景圆儿之间的故事,他只是伪造了诊断书,又恰好那晚在码头协助了徐岑安。
何湛在邮件里为当日码头的事情诚恳向他道歉,他知道他也有罪,但他还是选择做一回小人,在揭露这一切之前离开了澳城。
苏哲尧也并不通晓徐岑安的心理,而关于他和真正的景圆儿之间的故事,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只知道徐岑安伤害了他的阿愿,他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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